以往情深 (红桃四)

舅母的声音异常诧异地传来，“谁啊？这一大清早的。”
“舅母，我是纪晚泽。”他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而又礼貌。
舅母却还是吃了一惊，他听见她小声嘀咕着，“姑爷这是什么毛病？怎么就喜欢这么七早八早地串门？”
随着脚步声，乔希的声音也隔着门板传来，“舅母，晚泽来了么？我刚才听到晚泽的声音。”
“是啊。”舅母说着，门在他眼前应声而开。
舅母的笑脸和乔希诧异的表情，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变色。
“姑爷这是怎么了？撞车了？“舅母惊恐道，纪晚泽看见乔希的脸霎时失去了血色，只簌簌望着他，一手支住门框，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下意识便要去扶她，手还没挨到乔希的手臂，她却已经颤抖着抬起手，摸上他的脸颊，顺着肩膀一点点惊惧地摸下去，嘴里磕巴着地说道：“你……伤、伤到哪了？”
“我没事……”纪晚泽看见乔希这样的神色，不知怎么，心里先是一紧，骤尔却又一热，她还是这样地关心他的，不是么？
舅母看着半个前脸几乎撞烂的车头，目光有些骇然，但见纪晚泽虽是鼻青脸肿，但却似乎并无大碍的样子，终是松了口气，“万幸万幸，人没事就好，那什么，小希，快扶姑爷进去，别在门口站着了。”
乔希去搀纪晚泽，自己却抖得筛糠一般，最后还是纪晚泽扶住了她，几个人才进了院，他摩挲着她扶在她臂弯的手背，一遍遍轻声安抚着说他没事，她却仍是抖的不成样子。
舅母便在一边叹息，“你岳母当年就是出车祸没的，这孩子打那时起，路上看见撞车的，都能吓晕了，姑爷你这样一来，别说是她，我都要吓得半死。”
纪晚泽没想到自己这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和被剐蹭过的狼狈的车，会让乔希有了这样的错觉，心里一时有些懊恼，还想再说点什么，正到了乔希屋门口，一抬头，看见个文质彬彬的男孩，正站立在屋门一边，一脸关切的表情看着他们。
纪晚泽一下子意识到，这就是照片里的男孩儿，也就是杜乐淘说的，乔希的那个同事，只是，他怎么竟然住到了这里，难道他们真的……
“小辛，快给咱家姑爷看看吧，你瞧这眼睛肿的，哎呦，还有这嘴角，看着都不像是撞的了，跟被谁打了似的……”舅母有口无心地说道，却让纪晚泽一窘，事实本就有点儿难以说出口，此时更没法说，他这副尊荣，的确就是被打的……
辛鹏淡淡点头一笑，“舅母，您拿点儿紫药水和纱布来，要是有冰块也要一些。”
纪晚泽皱眉看着辛鹏，所有的人，这儿时候却都忘了介绍辛鹏是谁，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纪晚泽斟酌着，自己该不该开口询问时，辛鹏却是率先对他伸出了手，“纪先生，您好，我是辛鹏，乔老师的同事，恰巧到了这边办事，没地方住，就只好叨扰乔老师了。”
这样友好又礼貌地开口，让纪晚泽也不好说别的，只得同样点头微笑着道了声，“你好。”
到了屋里坐下，乔希仍是脸色苍白地回不过神，眼睛只紧盯着辛鹏为纪晚泽处理伤口，辛鹏下手并不轻，纪晚泽却忍着不愿喊疼，只死死地抿了唇。
辛鹏大约是为了岔开些纪晚泽的注意力，便随口与纪晚泽闲聊，“纪先生是头磕到前挡玻璃了么，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头晕？”
纪晚泽摇了摇头，便又听辛鹏问，“那跟您发生事故的另一方呢？伤情严重么？”
原是神情惊惧到几乎有些呆滞的乔希，听了这话，却是整个人忽然一凛，捉了纪晚泽的手臂紧张地问道：“你撞了人？”

　　☆、第63章 以往情深

乔希过分紧张的样子让纪晚泽一怔,下意识地便忙是安抚道：“没……没跟别的车撞上，我就是自己撞护栏上了……”
可话一出口，纪晚泽看见辛鹏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眼神，忽然又觉得自己撞护栏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丢脸，忙不迭又为了掩饰窘迫解释道：“嗯，路上车太多，我为了避开别的车，轮打得猛了点儿。”
乔希听着,松了口气,撒开抓着纪晚泽的手,又怔怔地坐了回去，辛鹏听了却是一挑眉梢：“没想到这个时间段高速车还这么多呢,我有时搭朋友的夜车来这里，一路上都难得看到一辆车呢。”
纪晚泽瞥了眼乔希，看她的注意力似乎并没在他们的谈话上，转回目光，再看向辛鹏，便有几分不友善起来，没去接他之前的话，反是问道：“看来小辛老师有亲戚在这边喽，听上去常来常往的样子。”
辛鹏刚好给纪晚泽的伤处理地差不多了，收了手底的药水纱布，把冰块包了下，给纪晚泽压在眼眶上，说道：“您自己扶着点儿，稍微冰敷一会儿，淤血散得快。”说完，等纪晚泽接了手，才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应该算是有个朋友在这边吧，以前来过几趟，您还有哪里有伤需要处理么？没有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您休息。”
其实纪晚泽脸上那几处淤青，看着触目惊心，实则比起肋骨的伤，反倒不是大碍，可他这会儿只想把辛鹏赶紧打发走，便忍着疼摇头，还要起身同他客气，“没别的伤了，谢谢你，真是抱歉，一大早就打扰你。”
辛鹏微笑着颔首与纪晚泽客套了句，便转身要出屋，迈过门槛前，却又忽然想起来道：“对了，乔老师，一会儿吃过早饭，咱们还要抽圣诞节的许愿盒子呢，您还来么？”
沉默良久的乔希，脸上的血色此时还没恢复几分，神色也依旧是有些惘惘的，听见辛鹏问她话，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他，过了下，才似乎反应过来辛鹏话里的意思，脸上竟是迅速聚起几分笑容道：“是，我差点儿忘了，吃过早饭咱们还有活动。”
“那我一会儿过来喊您？”辛鹏站在门边迟疑着问道。
“不用，我马上就过去，你先帮舅母准备早饭吧。”乔希熟稔地支使辛鹏道。
辛鹏点头微微一笑，便转身出了屋。
纪晚泽在一边看着他俩言笑晏晏的样子，自己倒像个局外人，心口堵得厉害，又不想在乔希面前表现出来，狠吸了口气，想平复下情绪，却带的肋下一阵猛疼，他不敢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时疼得说不出话，只好咬紧牙根忍着。
乔希看他一眼，以为他在发愣，便问道：“晚泽，你是不是累了，不然先睡会儿吧，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纪晚泽强挨着疼劲儿过去了，忙是挤出笑容，拉住眼看站起来要走的乔希说：“你们圣诞节玩什么了？一会儿早饭以后还有活动？我不困，方便带上我一起么？”
乔希微怔了下，便笑了，“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就是哄外婆跟小宝开心的小游戏，你未必有兴趣的，外婆家里人没过过圣诞节，觉得新鲜，小辛就张罗着一起过次圣诞，图个热闹。”
听乔希提起辛鹏这样亲近熟稔的样子，纪晚泽心里发酸，几百个疑问堵在嗓子眼，却一个也不好问出来，却还只得装着有兴趣的样子道：“小游戏么？带我一个吧，我最喜欢圣诞节小游戏。”
乔希不明就里，只觉纪晚泽孩子气得可笑，无奈地笑笑道：“其实说不上跟圣诞有什么关系的游戏，不伦不类的，你要喜欢，就一起来吧，我只是看你受了伤，又是开了一夜车，怕你辛苦。”
纪晚泽赶紧摇头，“我没事，那……走吧……是先吃早饭么？你给我讲讲游戏规则。”
乔希一路跟纪晚泽讲明白他们在玩一个怎么样的游戏，纪晚泽便去角落里写纸条，然后投进了箱子之后，就坐到了饭桌跟前，舅母、表嫂跟辛鹏一起把各式样的早饭都端上了桌，除了舅舅，其余人也就都陆续来了，辛鹏扶着外婆坐好，转过身，看这几天他坐着的位置上，此时端坐着纪晚泽，一时有些踯躅了起来，不知自己该在哪落座，舅母看见了，忙喊表嫂：“小宝他妈，来，你坐我这来，让小辛老师坐你那。”
纪晚泽皱着眉头看辛鹏在乔希的另一边坐下，乔希朝他那边转过头，辛鹏对她一笑，便笑吟吟地便拿了乔希眼前的碗问：“还是一碗粥，带一块红薯？”
乔希跟辛鹏在这里已经住了几日，俩人又都是随和的性子，外婆家里人便已不再那么把他们当客，一切都是自己随意，辛鹏这边给乔希盛粥，乔希那边拿了馒头和茶鸡蛋递给辛鹏，舅母在忙着照顾外婆，表嫂照顾着小侄子，表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抓了个馒头打着哈欠，抹腐乳，每个人似乎都配合默契又井然有序地准备吃饭，一时倒都忘了还有纪晚泽这个客人。
所有人碗里都盛好自己的早饭，动筷子要吃时，乔希一歪头，才看见纪晚泽眼前的碗还尴尬地空着。她放下筷子，有些抱歉地笑笑，拿起碗问纪晚泽道：“你吃什么？红薯玉米粥还是尜尜汤？你要是吃不惯，后边还有我们昨天晚上自己磨的豆浆，要是都不喜欢，我给小宝带了美禄过来，不然给你冲一杯？再来点儿曲奇饼？”
纪晚泽看着刚才眼前那一幕，愈发觉得自己这个清早而来的不速之客，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多余的闯入者，他心中落寞，忍不住有些发怔，一时说出话，被点了名的小宝，听见美禄和曲奇却是陡然急了，马上放了碗站起来，不满地嚷嚷道：“小姑，美禄和曲奇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