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晚泽心里沉甸甸的,那被乔忠鑫点燃的火苗,终于在乔希的沉静无语中渐渐熄灭。
三年了,夫妻三年,纪晚泽觉得自己到底比中学时代更了解了乔希一些,虽然,大多时候,他依旧并不懂她,但是,却也知道当年自己那个比喻并不恰当,或者说并不不全面,乔希并不像水晶,而是更像一块上好的软玉。
她从没有水晶的耀眼夺目,却似玉一般温润含蓄,但更重要的是,她虽然简单,却无法像一块透明的水晶那样,可以一眼看到底,她从不曾刻意掩饰自己,但你却从来无法明白她。
“小希,生我的气了,是么?”纪晚泽在觉得自己心里的怒气终于被放空之后,小心地问乔希道。
“嗯?”乔希转过头,对纪晚泽的问话,似乎茫然了片刻,却是忽地展颜一笑,毫无芥蒂地摇头道:“我没有生气啊,是爸爸,还有你在生气。”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当时脾气上来,我有点克制不住。”纪晚泽道歉道,在乔希的笑容里,有那么一刻,既是释然,却又几乎是有些气馁的情绪。
是啊,乔希怎么会生气呢?
从认识她,到结婚,这么多年,他曾几何时,看见过她的情绪有什么波动?
他几乎怀疑,她真的像小时候周围的同学说的那样,是画儿里走出来的人,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喜怒哀乐。
他这辈子唯一看到她最强烈的的情绪反应,仅只是高中那一年,她独自饮泣的那次,除此之外,她永远是安静从容,无波无澜的。
是不是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湍流才最让人猝不及防?
牟阳和乔希从小一起长大,他说她像她母亲,即便只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和警告,却不该是毫无根据。
纪晚泽心里蓦地一惊,再又去看乔希,依旧恬然的浅笑,清澈的眼神,不觉间却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若是像她母亲……
那他们之间如今上演的一切,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步了他岳父母当年的后尘?
这样的想法让纪晚泽从心底深处产生一种恐慌和惊惧,他不是乔忠鑫,他不可能在发妻出了那样的事之后,隔不上几年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娶妻生子。
他更无法想象,他几乎想用个无菌罩安置起来才放心的乔希,有一天会像她母亲一样,因为被伤害而崩溃癫狂,而始作俑者还是他自己。
在开始和乔希这场身不由己的婚姻之前,纪晚泽在心中是十分不赞成圈子里那些纨绔们对待婚姻和爱情的态度的,家里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外边再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似乎是大多他们这样的孩子的选择,莫说是那些他们那一辈的人,即便上一辈,在婚姻关系的处理上似乎也是如此,连他已经过世的父亲,早年间好像外边也曾有个女人。
婚姻,在大多所谓上流社会的人们心中,最大的价值从来都是为了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利益,而非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爱情,然而毕竟生而为人,没人这辈子能从不沾情字的边,所以日子久了,这样的模式甚至成了种大家伙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
家里的妻不闻不问,外边的情人不吵不闹的,可以两处相安无事,甚至一度成了评判一个男人是否成功的标准。
纪晚泽却从不认为自己也会成为那样的人,虽然他从小见惯了周围的长辈、兄长们如此地生活,说不上厌恶,但却不认为他自己会喜欢。他始终坚定地认为,婚姻是任何人无法强加于他的,他这辈子若要结婚,必然会娶个心爱的女人。
只不过,命运似乎永远都是用来让活得太过自信的人,彻底认清自己斤两的。
最终,他不仅没能躲开被强加的婚姻,亦没有强大定力,来颠覆那种“约定俗成”。
在他与乔希结婚之后,又同杜乐淘搅在一起时,他才忽然明白他曾经或许也曾心存不屑的那些朋友,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那不仅仅是个温柔的诱惑,更甚者,是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抗争,在生活不能全部为自己所掌控时,似乎不挣破一个角落让自己肆意,就会让人不甘得发疯。
他在这么做了之后,并不认为自己是对的,只是实在不愿再多想那些道德层面的内心谴责和负疚,可他在这样的逃避的时候,却也从没想过,他作为丈夫给够乔希为妻的尊严和宠爱之后,会不会因为杜乐淘的问题,而给乔希造成怎样的伤害,毕竟,她并不爱他。
因为不爱,所以不会嫉妒,不会独占,不会受伤。
但真的不会么?
如果潜藏在乔希平静外表之下的,果然是无法躲过的遗传因子,这样的事对她会不会也是伤害?或者说这样的伤害会不会令她绝望疯狂?这是他从没料想过会发生的事……
车子驶进车库缓缓停下,纪晚泽一路胡思乱想着,这会儿坐在驾驶位上,忽然感觉浑身无力,冷汗涔涔,竟是没有力气打开车门走出去。
乔希等了会儿,迟迟没见纪晚泽给车子熄火,也不见动弹,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晚泽,你是还有事要出去么?”
纪晚泽歪过头,看向乔希,车灯打在车库里,正前方一片明亮,车里却衬出分外的黑,幽暗中,他努力看,却看不清乔希此时的表情,沉默许久,才有些无力地开口道:“小希,告诉我,你想要的婚姻,是什么样子?”
☆、第20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四)
纪晚泽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他头一晚原本手里就还有些工作要做,处理完之后就已经到了半夜,可是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想着晚上的事,也想着乔希说的话。
关于前路,纪晚泽并没有太详细的规划过,他心中唯一明确的目标其实只有一个。
他要独立,万信要独立,他和纪家不能永远仰人鼻息过活。
当初纪家叱咤商场时,乔家在这座城市里甚至连根都还没扎稳,可到如今却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纪晚泽没那么大的心,硬说要把这反正拨乱回来,更不需要谁一定凌驾于谁之上,他要求的只是平等,乔家和纪家可以平等地立足于商场,更是平等地立足于人前。
而对于他的婚姻,他从不肯多想,倒也不仅仅是逃避现实,而是未来不可确定的因素太多,并非他想如何就能如何,也就不想自寻烦恼。
于是,他与乔希之间,真正关于婚姻的讨论,前一晚是第一次,更是唯一一次。
其实当时乔希的回答十分简单,简单的出乎纪晚泽的预料,她只回答了一个字——家。
一个简单的字,却涵盖了太多不需要表达的内容。
纪晚泽并非是觉得自己以往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但是潜意识里却也觉得,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全部。
但所有的那一切,却远远达不到一个家的标准。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不像是夫妻,而更像是一对儿拍档,在这段婚姻中,人前人后都在尽其所能地通力合作,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没有推心置腹的信任,没有生死不渝的忠诚,没有与子偕老的勇气,有的,只是浮于表面,看上去很美的和谐圆满,这样的他,这样的他们组成在一起,怎么能算是一个家呢?
乔希只说了那么简单而理所当然的一个字,却让纪晚泽失眠了半宿。
睡醒的纪晚泽,头枕着手臂又是沉思了半晌,才懒洋洋地起了床,迈步下楼的时候,便隐约闻到空气中有一种于他来说日渐熟悉的味道,到了客厅,果然看见乔希在客厅一角的茶池前,正在静静地烹茶。
纪晚泽的步子止在最后一节楼梯上,静静地看着就在眼前不远的妻。
她总是喜欢坐在那块巨大的端砚茶盘跟前,不厌其烦地煮水,烫杯,冲茶,沥水,手底下虽然看似忙碌,每一个动作却依旧从容,似乎每一杯茶,总是要经过很多道工序之后,她才会停下一会儿,慢慢地品上一杯,然后再又兴味盎然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间或,她也会暂停会儿煮茶的事,照顾下另一侧小几上的香炉,沉香,细碎地切成屑,几乎比糖豆还要小的炭,点燃,埋进香灰里,细细拢好,薄薄的金叶子上铺上沉香屑,摆在埋着炭的香灰上,做完,转回身,再又去饮茶。
不知有多少的周末上午,纪晚泽看见乔希都是这样度过,焚香烹茶,永不厌倦。
他心中有时难免会感叹,怎么会有个现代人是这样来消磨难得的假期时间呢?
但因为是乔希在做,就总是显得那么理所应当,恰如其分,好像那才该是属于她的生活。
袅袅水汽里,那双细白如瓷的手,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微微勾下的头,被半长的柔顺头发遮住了侧脸,墨色的茶池,紫砂的茶盏,安静地半跪在案前的女人,组成了一幅异常美好的画面,美得让人想感叹。
纪晚泽看了许久,才迈开步子走过去,一直走到跟前,他的影子遮在乔希的茶杯上,乔希才发现了他的到来,她昂起头,温温婉婉地对他笑。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他便在她身边坐了下去,捧起了一旁的香炉,像她偶尔会做的那样,虔诚地捧在心口,微闭双目,放稳吐息,让香味缓缓混入鼻息,然后沁入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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