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确定手部伤害是永久性的,祝久安的难受比恼火更多,抚摸他右手背的狰狞疤痕,心揪紧发疼。以前他想和她签订骨髓移植协议时,她在协议书上看过他的字,遒劲有力,棱角分明,透纸的笔力有种一诺千金的沉重感。可惜,这只手再也写不出那样劲道十足的字,虽然他已经努力训练左手,但后天的左撇子还是没有先天右手好用,总归是种遗憾。
“只要抓得紧你的手就好。”
段赫濯看得很开,翻手反握住她的手,尽管不是很有劲,她还是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热,有种“执子之手,永不放手”的强势和霸气。
她呀,因为他的伤病,变得容易患得患失,总把他当病床上无助的孩子,其实他除了失忆,他各方面都恢复得很好,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她亦步亦趋的守候。
段斯达大概看出他工作能力的复苏,似乎想要让他重新回段氏科技坐镇。于是,送来了很多段氏科技的资料和段赫濯以前负责过的项目案宗,还有与段氏来往的客户资料和各种人际关系,试图唤醒他在工作方面的记忆和技能。
段斯达直接向段赫濯表示,他实在受不了甄敏代理他的总经理职务,明明不懂经营,却喜欢指手画脚,好几个合作项目都在她手中搞砸了。而且,甄敏在公司喜欢跟他针锋相对,导致各种决策因为意见不一无法展开。只要一开董事会,段家和甄家的人就会吵得不可开交,两家人谁也不服谁,然后互相拆台,都想成为段氏的主导者。
段斯达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甄敏则有两个妹妹,段甄联姻以段斯达和甄敏为主导,两家公司合并成段氏科技后,他们两人各自掌握了30%股份,其他姐妹分到40%。后来段赫濯成为段氏总经理后,段斯达和甄敏各转了8%给他,他个人拥有16%股份,成为段氏的第三大的股东,但在公司的经营上拥有仅次于段斯达的话语权。
原本段赫濯一家三口拥有60%股份,对段氏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其他亲戚只要出席董事会凑凑数每年领领分红就行,倒也相安无事。结果段赫濯出事,成了无法行使权利的人,他手中16%的股份在董事会中没了发言权。而段斯达和甄敏各自拥有的22%股份,两人本来就貌合神离,在段赫濯出事后更想保障自己的权益,当甄敏再次进入公司代理段赫濯职务时,她和段斯达的分歧变得严重,就没法镇住那些联合起来的亲戚,在董事会中显得很被动。
段斯达和甄敏背后的原来家族成员,怂恿着他们去分割段赫濯手中的股份,然后抢到段氏真正的主导权……于是,就这样争来争去,没完没了。
自从在凌云川和贺其薇婚礼上,段赫濯向祝久安求婚成功之后,段斯达对梅廷均的态度殷勤许多,然后段家和甄家的风向就开始改变,段赫濯又成了他们拉拢讨好的对象。
段斯达和甄敏好像重新成为利益共同体,对段赫濯表示关心起来。段斯达以工作为由常来公寓看望段赫濯,甄敏则是以准婆婆的姿态跟祝久安培养感情,询问她对婚礼的看法,明示暗示想知道梅廷均对她结婚会有什么表示。
祝久安都是打哈哈应付甄敏,暗恼他们打扰了段赫濯的休养。更让她火大的是,段赫濯那些姑表姨表的兄弟姐妹,大概以为他失忆有可趁之机,排着队过来跟段赫濯寒暄,美名其曰想替他分担工作,希望他专心养病,不用急着回公司……一个个占了便宜不想吐出来还要提防段赫濯杀个回马枪,抢走他们好不容易争来的果实。
祝久安对这些假惺惺的亲戚烦不胜烦,天天来公寓表现他们的手足情,彼此见面又互相指责对方虚情假意,吵得段赫濯都没法好好休息,她不得不扮黑脸,强制送客。
所以去医院复查后,她就不想和段赫濯直接回公寓,免得又碰到那些“热情”的亲戚,吵得人不得安宁,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真不想再见那些讨厌鬼,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祝久安拉着段赫濯坐在长椅休息,挽着他的胳膊,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段先生,要不我们搬去当铺住?”
“吵到贾赢可不好。”段赫濯摸摸她的脑袋,“放心,我会搞定他们,过些天就好了,你再忍一忍。”
段氏科技在他出事后近半年发生的事,他大概都了解清楚,段斯达和甄敏他们的用意,他也明白,如果久安不是梅廷均的女儿,他们是不会轻易接受她的。
但是,他们只将久安当梅廷均的女儿,盘算着他们结婚后又能从梅家获得哪些利益,这一点让他非常反感。
他不希望他和久安的结合,在段斯达和甄敏的操作下,又变成商业联姻,虽然梅廷均对这桩婚事的表现也很积极,但他知道久安不愿意接受他想以物质方式补偿的父爱。
“我是无所谓,实在是他们太吵。”祝久安不以为然,指着段赫濯的黑眼圈,“大晚上还打电话来问候,这种殷勤劲,真让人受不了。”
成心不给段赫濯静养的环境,亏他们口口声声说为了他好,希望让他多了解一些过去,明白他们曾经的手足情什么的……段赫濯昏迷住院时,他们倒忘了有手足情这玩意。
祝久安只有两个字形容,恶心。
(4)
“想到我们结婚时还需要他们的人气热场,我就能忍受。”段赫濯笑道,看见公园里有糖画艺人摆摊,“久安,你坐这儿等下,我给你买只糖画。”
结婚啊?
祝久安看着糖画摊前等待的段赫濯,摸着左手中指的戒指,上个月他求婚后,她建议直接去民政局领个证结婚完事,从法律角度确保他是她的,繁文缛节一概简化,反正她不在意排场阵势。
“全世界最爱你的人是我,我理解你迫不及待想要嫁我的心情。”当时,段赫濯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还一会儿,语气充满了得意和骄傲,然后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结婚证当然要领的,但良辰吉日的婚礼也不能少,我想光明正大地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我的妻子。”
就因为想商量婚礼的事,段赫濯才那么容易接受段斯达和甄敏,不过他那帮殷勤过度的亲戚把他们计划去领证的事全打乱,完全没空隙去民政局。
而甄敏大概在她这里探听不到太多梅廷均的“心意”,干脆直接跟梅廷均联系讨论两家结亲的事。
她之前陪段赫濯去医院复查,在CT室外的走廊等他时,碰到了梅利医院的院长贺佩芝,当面嘲讽她:“祝久安,你的手段比梁品贞厉害太多了!说一套做一套,抢走南嘉的未婚夫还不够,一边假惺惺地表示不想认爹,一边却想方设法打起让爹出嫁妆的主意。我不得不承认,你这招欲擒故纵玩得非常好,好得梅廷均以能够为你准备嫁妆而欣慰自豪呢!”
“贺女士,你多虑,我不会以梅廷均女儿身份出嫁的。”
祝久安根本没有这么想法,但挡不住贺佩芝认定她跟梅廷均要求什么了。
“对,梅廷均只有一个女儿。”贺佩芝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恨意,“我告诉你,梅家的一切都属于南嘉,我不会再让你夺走她任何东西。祝久安,你给南嘉提鞋都不配,认清自己的斤两,安分守着南嘉不要的男人过日子吧!”
“谢谢。”
面对明显气急败坏的失败者,她由衷地感谢她对她的蔑视,包容她种种不甘而扭曲的情绪。就算她对贺佩芝承诺不会染指梅家的财富,她也不会相信她,那不如就让她将她当居心叵测的阴谋家吧。
能和段赫濯过些安心的日子……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我让师傅画了朵向日葵,像吧?”段赫濯买了只花朵造型的糖画,塞到她手中,认真地看着她眼睛道,“久安在我心中,就像这朵向日葵,拥有向日开心的力量,还有安心甜蜜的温暖。”
“段先生嘴巴真甜,偷偷吃过糖吗?我得确认下。”
祝久安两眼笑眯眯,说话间拉过他的领子,飞快地吻了下他的嘴唇,看他瞬间刷红的脸,她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开心地咬起糖画吃,脆脆甜甜地让人心情更好。
“再尝尝……确认?”
段赫濯凑近她撒娇,对她没有诚意的吻表示不满,她笑着把糖画塞过去,他不甘愿地咬了口,有种甜到心底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抱着她,脑袋靠着脑袋耳鬓厮磨起来,直到煞风景的咳嗽声响起,他们才发现跟前杵了个大活人。
“咳!咳!打扰了。”
解颐尴尬地看着在公园长椅上忘我晒甜蜜的傻瓜情侣,他这么大个人在他们眼前都没有发现,害他不得不清嗓门做提醒。
“真巧啊,你也来这里散步。”
祝久安一看是解颐,大方地挥手打招呼,段赫濯只是客气地颔首示意,表情相当冷淡。
“一点都不巧,我特地来找你们的。”解颐有些哀怨地瞅向段赫濯,烦躁地抓抓头发,“赫濯,拜托别把我当陌生人好吗?”
就算他以前对祝久安做过过分的事情,就算他自以为是地报复他……他不是都忘了吗?他也真心悔过了,但他醒来之后,从来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十几年的哥们情分好像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