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人像约好了一样,黑衣肃穆。
    安星从下了轿车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大约是因为没等到太阳出来,这让她有些难过,而眼前这些奇奇怪怪的场景也让她有点儿紧张。
    下车的时候雨大起来,两把黑色的伞在她和外婆的头上撑开,像两朵开在雨里极为哀伤的花。
    她们停在一架飞机的旋梯前,安星坐过几次飞机,却没见过眼前这么小的机型。不长的旋梯上,一个捧着木盒子的叔叔站在台阶下面,他身后还站了一些人。
    只是,她顾不得看。
    外婆说:“去接过叔叔手里的匣子。”
    她盯着那个雕刻的像古屋一样的木盒,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让人不自觉后退跟渴望被安抚的情绪。
    安星大半个身子躲在外婆背后,一双小手死死的拉着垂在面前的胳膊,只有眼光,怯怯的看着。
    “外婆昨天怎么跟你讲的?”
    “和你一起接爸爸妈妈回家。”
    此刻的小安星已经泪流满面。
    外婆指着面前的黑匣子说:“他们就在那儿。”
    长空里一声响雷砸在地上,震得安星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无法将眼光从木匣子上移开,颤抖的嘴角不停的哭诉说:“你骗我,你骗我。他们还在韩国,我们约定好,谷雨那天才会回来。”
    外婆转过身两只手按着她,像两把铁钳,沉重又牢固,好像分分钟就能碾碎那一副小小的肩膀。
    安星瞪大眼睛,泉眼似的深不见底又空无一物,只是接连不断的往外淌着水。雨天里光线很暗,但她真真切切的看见从外婆脸上滑落的泪。
    沉默的眼泪是这世界上最重的回答,除了接受,让人无力反驳。
    两个坚强的人又一起哭了,感觉依然是不变的疼。
    只是这一次疼到安星没了哇哇大叫的力气,只剩下呜咽的抽搐。
    “去,接他们回家。”
    当黑色骨灰盒落在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手里时,她没想到,那时的自己,心中竟浮起一丝恨意。怨恨下雨的天,怨恨执拗的外婆,怨恨再也回不来的爸爸妈妈……
    怨恨风,吹走了她最爱的礼帽。
    四月的机场,世界突然失去颜色,漆黑的乌云盖着暗沉的大地,雨和她的长发一起荡在风里。
    四天之后,安星送给自己一份十周岁生日礼物——齐耳短发。
    这头短发一留就是十几年,直到这一年的夏天,外婆躺在病床上哽咽的说出她最后的心愿——“星儿,外婆还想给你扎头发。”
    她坐在旁边,看着眼前的那个老人,像深秋十分被抽干水分的树叶,枯黄萎缩的躺在病床上。窗外的阳光不论怎样在她身上照耀,都只会让安星更加清楚的看到她脸上刀刻般的纹理和那些数不清的褐色斑点。
    那一刻安星忽然发现,时光教不会人们任何事,它只负责失去。
    而所有的失去,都曾让她倍感珍惜。
    她握着搭在耳边那双干瘪的手,点点头。
    入冬的时候安星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她蹲在地上,外婆弓着背,给她梳了一次头发。
    虽然马尾绑的有点儿低,还有点儿歪,但安星长了一张鹅蛋脸,那样的发型倒显得俏皮可爱。
    她拨了拨额前掉下来的碎发,回头问外婆,“好看吗?”
    坐在轮椅上风烛残年的老妪颤巍巍的把她揽在怀里泪如雨下。她的耳朵贴着外婆的心脏,听到那里面跳动的声音就像逐渐远去的马蹄,越来越小……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一起哭。
    起风了,安星站在教室门口撩起被吹落的一缕头发。关上手机,把背包放在教室外面的长桌上,深吸一口气,走进考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试这种单独作业的行为已然变得不再那么纯粹。不论是中考、高考还是眼下的国考,似乎都不再关乎个人机会,必要时总要上升到全家意志,颇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味道。
    李霄看着警戒线外的人群问曲柏琛:“你说考试到底为了什么?”
    他盯着手里的电动车,一板一眼的说:“有些事情存在是为了证明你行。考试,恰恰相反。”
    “难道就为了证明‘我’不行?”话一出口,李霄的脸就绿了。
    要知道,这是每个男人都讳莫如深的三个字,哪怕是英雄迟暮都不可能说出口。
    曲柏琛瞟了一眼,抬起沉着的左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是为了证明很多人都不行。”
    沉默良久的李霄忽然坐直身体,扭头看着校门里一排排亮灯的教室。他无法想象那里正在进行的事情,激烈程度绝不亚于一场近身肉搏。
    “那你说她行吗?”他问。
    “谁?”
    李霄用手指点了点放在一旁的红色证件,嘴角夹着笑说道:“这个考场你还认识谁?”
    “不知道。”曲柏琛脸色不温不火,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半点儿起伏。
    “真的不认识?”
    李霄的问题犹如顽石沉入大海。静默像一团氤氲封着他的口鼻,他一只手伸进口袋,手指反复抠着兜里揣的东西。
    几次想开口,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李霄声音不大,好像在试探,传到曲柏琛耳朵里的时候,只剩下含糊不清的音调。他皱着眉,点点头。
    “我觉得每个人活着都有他要做的事儿,你替不过来。就好像你现在替人看车,一直替何光辰……”
    李霄看了一眼曲柏琛冷峻的侧脸,没再说下去。掏出兜里装着的点一中南海下了车,走到不远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抽起烟来。
    把一堆无用的固体通过燃烧转化为更无用的气体在曲柏琛眼里是件非常无聊的事情。
    但是,他坐在车里不外乎两个选择。
    要么看着李霄做那件无聊的事,要么盯着停在手边的电动车。此刻,他急需动态的东西占据大脑,挤掉正在回忆的事情。
    “一根、两根、三根……”
    曲柏琛皱着眉,在心里默默数着李霄捻灭的烟头,看着他头顶萦绕的白烟。
    终于,墙里面传来一声长铃。
    李霄连忙捻灭刚点着的香烟,把剩下的部分塞回烟盒,走过去拍了拍车前盖。然后转身站直,双手在身前交叠,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没两分钟,他颇感奇怪的转头问:“等什么呢,还不出来?”
    “出去?”曲柏琛摊开抓着电动车的手,“你让我飞出去?”
    李霄刚板起的脸瞬间崩塌。
    他小跑着去挪开堵在车门旁的电动车,还不忘损上两句:“当年警界格斗冠军,除了飞就没有点儿别的本事?”
  ☆、第003章 胸无大志
“有,可以送你回家,试试吗?”
    “那你还是别下来了。”
    李霄想回身去关门,可惜,迟一步,一切已经来不及。
    曲柏琛搭在外面的胳膊反手扣住车锁,李霄转过去的时候,曲柏琛恰好站在他面前。钩子似的眼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李霄边笑边倒退,眼前人一抬手,他脚下动作就更麻利。
    “小心。”
    曲柏琛的提醒还是晚了,一味后退的李霄正巧撞到走过来的安星。要不是听见他背后有电话响,曲柏琛也没看见。她实在是有些苗条。
    “可以站起来吗?”他蹲下问。
    安星抬头,第一次和男人的脸靠得这样近,而且还是不久前被自己认证过的“黑无常”。
    想到这,她立刻感觉头皮发麻。
    “安同学,没事吧?”
    “啊?”
    曲柏琛喘了口气,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说道:“站起来看看有没有摔到哪儿?”
    如此近的距离让安星不得不避开他锐利的眼光,侧身摇摇头,然后拍拍屁股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曲柏琛朝李霄使了个眼色,他立刻过来连声道歉。安星心想自己也不是碰瓷的,只好推说是因为自己走路看手机才撞到。
    其实,她刚刚是确认过眼前没什么人,才拿出电话,没想到被撞个人仰马翻。
    他们正互相礼让着,安星忽然想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东西。
    “我的手机……”她说。
    “在这,你试试看。”
    曲柏琛把在地上摔得分离的机体重新组合好递给安星。她接过电话按了开机键,屏幕闪了一下,又看到熟悉的画面。
    “还能用。”安星说。
    李霄站在她身后,盯着屏幕说:“能用,能用,还有条信息呢。”
    安星下意识的按了下锁屏。
    曲柏琛轻微的摇摇头,李霄尴尬的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拿车。”
    幸好车就放在旁边不远的地方,来回用不了多久。要不然两个初次见面,找不到共同话题的陌生人站在一起才着实让人尴尬。
    “车来了。”
    “谢谢,警官。”
    “警官?”李霄充满疑惑的重复道。
    安星听出了些端倪,她微微转头,目光穿过两个人的颈间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们身后。
    那确实不是喷着警察标识的专用车辆。
    曲柏琛见她有些困惑,解释道:“我们的工作按照安同学能理解的正常范畴属于——安保职能。”
    安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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