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 [精校出版] (朝小诚/陆凉风)
- 类型:都市言情
- 作者:朝小诚/陆凉风
- 入库:04.11
她想起在夜巷中看见了久违的侯爷,想起梁姐对她说的那一番古怪的警告,想起当日陈叔对她的提醒,想起现在手中的这一条附有铜蛇之杖花纹的短信。当这所有的一切在她脑中串成一线时,陆凉风终于明白了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也明白了她的劫和杀究竟以怎样一种蛰伏的面貌藏在她身边,而如今,终于如命运般降临在了她的面前。天大的事,不过一个“局”字。
陆凉风只是不能相信,连梁姐这样棱角分明的人,竟然也已成了父亲用来试探她的局中人。也许是被迫的,也许是自愿的,毕竟她见识过父亲的手段,当真是一掷千金,这世上没有太多的人,会有那般勇气去拒绝这样一笔心动的交易。父亲拿梁老太试探她,当真是用对了,当她眼见昔日曾对她好的梁老太受困时,她绝不会袖手旁观,而陆凉风这一入局,就引出了父亲最想试探的事:唐信,对如今这一个陆凉风,态度几何?
月光下,陆凉风的脸颊泛着丝丝青白,远远望去,如同一个死士,诡异、不惧死亡。
她拿起行动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如今日您试探所见,他还很爱我,我们仍是有机会,对唐信下手。”
按下发送键,屏幕上很快地显示出新的回复:“等你证明。”
终于来了,是吗?对唐信下手,就是他们要她示忠的最佳途径。
陆凉风丢开行动电话,却已经丢不开一场风雨。这才发觉后背竟已湿透,冷汗正顺着脸颊滴滴滑下来,她仰头躺倒在地上,忽然有笑一场的冲动。
然而当她刚张了张嘴时,腹部却陡然一阵翻江倒海。陆凉风几乎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房门冲向洗手间,跪在洗手间的琉璃台前吐了一番。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神经紧张了。甚至连当年以真面目视于唐信面前时,她都未曾紧张过。距离上一次紧张到作呕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久远到她几乎有些模糊了,似乎还是十多岁的事吧,她被陈叔带去火葬场的停尸房,那一次她吐了整整三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这样吐出血来,后来不知怎样地也熬过来了。再后来的陆凉风,越来越不晓得紧张的滋味,也越来越不晓得“感觉”这二字究竟为何物,连肉身死亡这件事竟也已紧张不了她半分。
庭院夜来香开盛,月下凉风再难回。陆凉风深深伏在琉璃台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生怕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会没有。
一件外套忽然被披在她身上。陆凉风稍稍回神,微微抬头,一瓶纯净水已经在她手边,正被一只静定的手握着。
唐信一身居家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轻轻为她拍了一下背,然后拧开纯净水瓶的盖子,递给她,“温的,会好很多。”
陆凉风没有拒绝,接过水,仰头灌下,再吐出来,反复几次,最后像是用尽了力气,再没有折腾的心念。将空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她双手扶住琉璃台,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冰水洗了把脸,沉默了会儿,转身面对他。
“晚上吃坏了胃,不好意思,吵到你。”
唐信看着她,眼色很深。陆凉风明白这样的谎言说出来,连她自己都知十分勉强,唐信更是不会信的。但她没办法,她今晚已没有力气,再去对他认真地撒谎。
他忽然伸手,温柔抚过她的脸,对待她如同对待一个倔强的孩童,“我认识的陆凉风,不适合这样子。”
看见这样一个陆凉风,他会很犹豫,很害怕。
陆凉风是不能倒下的那一种人,这种人一旦倒下,就不太再会有力气站起来了。这些年来她一个人,一条性命,扛起了太多罪,也扛起了太多责,令一个本该是清白无寄、婉转化水的女孩子,终究变成了江湖刀霜一泼风。
陆凉风微微勾唇,缓和了一会儿。先前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如同一场剧,时间到就落幕,她并不打算给自己太多悲情的机会。
“唐信,”陆凉风擦了擦嘴角,微微笑了下,“说来多可惜,我没有太多的朋友,如今连我的亲人,也越来越不多了。”
唐信抚着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他只能收回手,“我是你的谁你心里清楚,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
陆凉风眼神淡漠,“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古老的说法,现在的人早已是不信的了。”
唐信却摇头,“没错,这是古老的说法,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古老的说法往往也是很有用的道理。”
“那就算是吧,”陆凉风收回视线,淡淡地看着他,仔细看一看,她眼底是有感情的,不深,却真实存在,“如果有一天,我的下场不太好,你能不能把我这个人,好好送一程?”
这几乎是在道别。对预见的那一种结果,最坏的一个结局,提前对他作了道别。
“我不会,”唐信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很冷,“你是我得罪了全部的朋友和兄弟,拼尽了全力才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人,你想再去走一遭,我不准。”
第五章 像一个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
隔日,尚在夏季却陡然降温,仿佛一夜冷风摧枯拉朽地就已入了秋。
陆凉风下班后,拒绝了同事一起喝一杯的邀请,一个人准备走。程峰自觉和陆凉风这“冰山”挺熟,笑哈哈地上来勾了她的肩就装自来熟地说走吧走吧一起去嘛。陆凉风转过脸扫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那眼神就冻得程峰讪讪地收回了手,底气瞬间不足,连连说“呵呵那就下次吧下次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哧溜一下就逃了。
局里的人都说,陆凉风此人亦正亦邪,底细很有些问题。程峰每每听到这种话都是不服气的,陆凉风这行为作风能叫“底细有问题”吗?人家那是叫“酷”好不好!一个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自己耍不了酷还不准别人耍了!不过就是这样理解陆凉风的程峰同志,有时也禁不住感慨,陆凉风这家伙未免是太酷了。
陆凉风的心理素质早已是超越常人地强,也不管别人说什么,一个人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发动引擎“轰”的一声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晚,当巷子里的陈叔再一次看见陆凉风摘下头盔,一身紧身服,站立在自己面前时,陈叔不禁咂了咂嘴,颇有些“牛皮糖来了甩也甩不掉”的烦躁,对她抬了抬下巴道:“你怎么又来了?”
回想当日他对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以他们的关系是不适宜再见面的,陆凉风那时也点点头懂事地“嗯”了一声,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啊,这家伙就像逛菜市场似的又逛来了。陈叔也算是明白了,她上次那声“嗯”基本也就是个敷衍,懂事个屁,根本不用指望她听得进去。
陆凉风也不人生,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似的,堂而皇之地就登堂入室了。上次在巷口拦住她的那两个年轻人站在陈叔身后,心想我们这里好歹也是“陈年一条龙”陈叔的老巢,用个高端洋气的说法就是一个“颇具影响力黑道人物的总部”,你一个警察逛个黑道总部就像逛街般来去自如,这像话吗?考虑过我们兄弟的感受吗?这么一想,两位青年顿时对陆凉风这种行为很是不爽。
那年纪稍长的青年刚想出声阻拦,却被陈叔拦下了:“阿定,出去守着,我和凉风有事要谈。”
省去姓直接叫凉风,这几乎就是关系匪浅的表示了。
那个叫阿定的男青年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带着人一起出去了,离开前不忘关上了门,留一个完整密封的空间给他们。
“他很关心陈叔,”陆凉风是过来人,很多事都是明白的,“他怕我会给您带来麻烦。”
“这些年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些年轻人,心是好的,”陈叔笑,笑容中有满意,也有感慨,“不过他们之中,论才情、身手、性格、资质都再没有一个人,能和当年的你相及了。”
陆凉风没有太多的表情,喜悦或忧郁她仿佛都是没有的,只淡淡道:“是陈叔你仍然对我好。这些年,我也明白,愿意亲近我的人越来越少,客气一点的,仍然把我视为当年行动失败的无能者看待,不客气的,应该是已经不愿意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待了。”
陈叔一指,让她坐下:“能者,不言;庸者,多言。我认识的陆凉风,绝对不是会为这些琐事而在意的人,说吧,你真正想对我说的事。”
天下这么大,仍是有一个老人,如此了解她。陆凉风觉得值,这些年来她所有的居无定所以及风雨飘摇,只要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她就觉得值。
陆凉风深吸一口气,终于沉声道:“我父亲,入了我的局。”
一室的寂静。静得连角落中那一株白掌幽幽绽放的声音都听得见。
陈叔“哦”了一声,再无他言。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缓缓踱步,断了一杯茶,并不喝,端了一会儿又放下,似沉思。陆凉风明白,他是在思考,或许还有犹豫,毕竟他的立场,关乎着太多人的性命。
许久的静默之后,陈叔终于折回步子,站定在她面前,问:“你呢,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的打算您是最清楚的,”陆凉风声音很淡,却有力,“我并不打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