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那一刻,夏凉寂才彻底反应过来:什么?许二走了?为什么她一点征兆都没发现?
正午时分,夏凉寂和罗骁来到位于城郊的一处公寓,燥热的天气惹得罗骁汗流浃背的,他心烦意乱的甩甩头发,随即将兜里的钥匙递给她,“这是许二送你的房子,你进来看看是否满意?”
夏凉寂愣在原地,下一秒就将头摇晃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我不要,我已经欠了他太多,怎么能要他的房子?”
罗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脑袋一颠一颠的,将怀里的宠物猪递给她,“这是许二的猪,名字叫臀臀,他叫你代他照顾着,这处房子算是给你的酬劳。”
夏凉寂接过臀臀将它抱在怀里,小东西一直在睡觉,偶尔有轻微的鼾声。夏凉寂轻轻抚摸一下它身上穿着的红色肚兜,禁不住笑了笑。
“臀臀我可以代他照看,但是房子我坚决不要。”夏凉寂刚说完,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最终,罗骁拦住她,毅然将钥匙再次塞进她手中,“其实,许二他知道你现在无处可去,他也想到你不会要这间房子,但他临走前说,如果你真的无家可归,至少这里能为你遮风挡雨。”
走出那间公寓后,夏凉寂大脑中那根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断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不顾来自路人异样的目光,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许亦晨离开后,她才深刻认识到,她被全世界抛弃了。
那是从未有过的悲伤。
**
此时,许亦晨驱车驰骋在那条举世闻名的一号公路上。
这里是南加州,有着全世界最热烈的阳光,白茫茫的日头垂直而落,来自东太平洋腥而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直到日暮低垂,他才将车停在一处种满郁金香的花园门前。
走进香气四溢的花园,只有两名来自墨西哥的工人阿姨冲他招手微笑。直到他走进那间空旷的小木屋,将那两扇窗户打开,夕阳的光晕照进来。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步履匆匆地走进门前的邮筒,打开一看,三宝果然给他寄来一叠信件。
都是有关她的照片。
她抱着臀臀在街心花园散步,她到处找工作,急得满头大汗。她给马路栅栏刷油漆,一排又一排,从早忙到晚。最后,她坐在街边的躺椅上吃了两个烧饼。
她穿着样子简洁的蓝色工作服,又肥又大,穿在她身上一点都不妥帖,好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但她的眼神依旧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许亦晨竟想不通自己突然离开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夏凉寂生日那天,沈家来了一大帮人来找许老爷子谈事情。
事后他才知道,沈家此次如此兴师动众竟是为了许沈两家联姻的事。
他是喜欢夏凉寂的,对吧?那一刻,他想了很久很久,从十岁那年的交集,直到多年后的重遇,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喜欢她的。
许老爷子的房间没开灯,只有昏暗的台灯光照在偌大的房间里,他看不到许老爷子的表情,他只听到了他的叹息声:“刚刚沈总说,只要你答应娶夏凉寂,他会将沈氏百分之十的股权转让给你。他说只有这样,沈家的旁系才不会为难她们母女。”
“所以,爷爷的意思是……”
许老爷子语气平淡,镇定,“我当然同意,这几年沈氏集团的实力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你娶了夏凉寂,首先就能夺得百分之十的股权,我们再暗中发力,兼并沈氏指日可待!”
沉默了很久,空气里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直到他淡淡的说出“我不同意”那四个字,许老爷子怒火中烧,眼神发狠,“混账东西!你别忘了许氏未来继承人的候选名单里不仅仅你一人,你还有个多年见不得光的哥哥!如果你不答应这门婚事,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那一刻,他愣住,眼中的光逐渐弱下来,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好啊,老爷子,不就是一无所有吗?我没意见。”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关上门离开时,那是许老爷子第一次重新正视他——这个纨绔到根深蒂固多年的臭小子,在这个时候竟如此从容得体,冷静到完美。
那是许亦晨第一次和许老爷子针尖对麦芒般对峙,那一刻他和罗骁坐在桃子的酒吧里喝酒,一杯又一杯,就连罗骁都忍不住问他:“许二,你为什么拒绝老爷子呀?那个什么凉寂,你不是对她有点意思吗?你就把她收了呗!”
他的表情微僵,但酒精却并未麻痹他的意识,“我从小就知道,有些情感,你不得不克制。比如,在她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就不能强人所难。”
寂寥的月光下,他看到她孤零零的身影站立在窗下,想了几秒他又补充道:“既然喜欢她会让她辛苦难过,倒不如彻底离开放她一条生路。”
罗骁吓了一跳,愣愣地抬头看他,那一刻他彻底醒悟,原来曾经狂放不羁的意气少年,终于在岁月的长河里,因一个姑娘,随风四散。
原来,每个人在遇见不确定的感情或未来时,都会卑微如门下走狗。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30
台风过境,原本燥热的天气,也变得舒适起来。
那一晚,夏凉寂给马路边的栅栏刷完油漆后,就脱下工作服去看林木。她刚推开病房门,一低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流鼻血了,而且流了很多。
原本躺在病床上的林木挣扎着坐起来,尖叫道:“怎么了凉寂?快过来!把鼻孔堵住!”
说完,他手忙脚乱递给她一张薄薄的面纸,并揉成一团。
短暂的沉默后,她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眼泪竟静悄悄地掉下来。
林木瞬间慌了神,他轻轻拍了拍夏凉寂正抽泣的肩膀,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的,“凉寂,我都知道了,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
听他这么说,来自心底的悲伤越发强烈,于是她毫不顾忌的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不明白桃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多日以来的委屈就在这一刻被她宣泄而出,林木目光闪烁,随即叹叹气:“凉寂,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呢?你知道吗?在你离开这段时间里,秦阿姨其实一直都在找你…”
夏凉寂重重摇头,“反正他们都不相信我,我解释又有何用?”
她话音刚落,就接到了沈良年的电话。
“凉寂…”他轻声叫她,似乎沉默了许久,诡异的僵持令她的心脏微微一紧,“你妈妈她……自杀了,在她的卧室里。”
那一瞬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惧开始占据她的身体,于是,她的双腿仿佛被.操.控一般向着沈家的方向跑去。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她一边奋力地跑,一边闻到了一抹带着腥气的幻觉。
不管时光过去多久,不管多少次午夜梦回,夏凉寂都不会忘记那个猝不及防冲进她脑海里的画面,那一刻她冰凉的手颤抖着推开房门,除了徒劳的哭泣令她根本没有勇气看秦燕一眼,她甚至不敢走上前去触碰她的身体,不敢确认她是否还存在一丝气息。
那染透了床单的血,顺着冰凉的指尖垂落,在脚下汇聚成鲜红刺眼的湖泊。秦燕安静的躺在床上,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只有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早已失了血色的双唇残忍地提醒她这不是一个噩梦。
窗外那一阵阵雨声似乎意味着这个秋季的结束。
紧接着就是刺耳的鸣笛声,夏凉寂不记得她是怎样昏昏沉沉地被带到警局做的笔录,不记得那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是怎样将白布覆上秦燕的身体,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茫然地站在雨里看着这一切喧嚣起落,她瘦削的剪影单薄得就像要融进黑夜里去。
她手里紧紧攥着秦燕临死前留下的书信,寥寥几字,却让她的心头涌起一股浓浓的仇恨。
“秦燕,来到世上四十四年没有任何遗憾,所以别为我流眼泪。”
用手指轻轻抚着那两行小字,夏凉寂目光狰狞的笑了笑,“是啊,是啊,你终于见到了桃子,你知道她还活着,你就没什么遗憾了。她活着多好啊!就不用你亲自去报仇了,仅仅一个桃子就能毁了沈良烨,就能搅得沈家不得安宁,秦燕,你这算盘打得真是高明!”
眼眶涌上温热的那一刹那,她将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字条狠狠的撕碎,看着秦燕的遗体被抬上车,她精神失控的朝她大喊:“可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同样都是被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你凭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那一刻,她的胸口真切地感受到了窒息一般的疼痛。
夏凉寂再次见到桃子,是在秦燕的追悼会上,灵堂冷冷清清的,黑白照片里的秦燕笑容一如往昔。
她始终记得,那天的黄昏来得尤其的晚,血红的夕阳将人影拖得很长,就在最后一抹天光即将消失之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夏凉寂站在空荡荡地灵堂里回过头去,就看到了沈良烨搀扶着桃子朝她走进。
“凉寂。”
熟悉的声线叫着她的名字,那一刻,陌生的感觉蔓延至胸腔深处,如海浪一般。
“你们是谁呀?你们凭什么来这里?”夏凉寂抬眸逼视着他们,扬起了声音,“林洛桃,我这样叫你没错吧?你还有脸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