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白低声打断她:“他们已经到了。”
“……”沈心羽蓦然止住声音。
看到他迟迟不开门,周霁佑觉察出不对劲。她行至他身后,用嘴型问:“谁?”
沈飞白手握在门把手上,背对着她,“我爸妈他们。”
这时,门外响起林婶的声音:“会不会找错了,不是这家吧。”
如果单单只是林婶夫妇,他为什么会犹豫?
如果不止有林婶夫妇,他又为什么会犹豫?
时间太短,她无法快速理清思绪。但直觉告诉她,一定哪里存在问题。
门铃迟迟不休止,苏菲也从餐厅走出来,站在他们两米远的位置,放开嗓门问;“为什么不开门?”
两人都回头看她。
门铃停止叫嚷,想必他们听见了。
沈飞白轻蹙眉,将门把手拉下。
厚重的防盗门向外敞开,门外三人,门内三人。
沈国安拄一只紫檀木雕刻的龙头拐杖,威严肃立在林婶和老蔡身后,怒哼一声。
他老而浑浊的眼剜向周霁佑,走到前面。
沈飞白像一座屹立的山峰挡在门口,沈国安手杖敲击地板,“混账,你还不让我进了?”
沈飞白没有动,他看着眼前行将枯朽的老人,头发花白,皱纹满布,可眼神却依旧透着狠厉。
他立在周霁佑身前,面无表情:“爷爷,过年要有过年的气氛,您到别人家里来,脾气是否该收敛点。”
沈国安当即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你是谁?你是我从大山里捡回来的!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恩人!”
一番话令在场众人全都心里一沉。
别说周霁佑和苏菲听不惯,就连林婶夫妇都觉得刺耳尖锐。
周霁佑这些年磨砺下来,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脾气,可此情此景,却让她眼底骤然冰寒。
“爷爷。”沈飞白却似没什么情绪,还是刚刚那副不温不火的神情,“您是来过年,还是来找茬?”
周霁佑微微愕然。他对沈国安的态度是她以前未见过的。
最令她感到惊讶的是,沈国安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苍老的脸纠结着,最后别扭地呵斥一声:“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他样子凶,但却像只纸老虎,装腔作势,内里是虚的。
周霁佑越过沈飞白的肩膀看着他,有些惊异,又看林婶夫妇好像见惯不惊,甚至还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对她微笑,她眨了下眼,恍然间意识到什么。
沈飞白的眼神不退不让:“您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
沈国安气得握紧手杖,松弛的手背筋络暴起。
沈飞白在前,周霁佑在后,最后边相隔两米远处站着苏菲。
身影遮挡,留给苏菲一个不可视空间,她凝眉审度,迈步上前。
“Rita……”
周霁佑扭身回头,她一动,沈国安的视野范围随之扩大,他看见苏菲,苏菲也看见他。
两人渐渐眯起眼,同时一震。
沈国安率先发出质询:“是你。”
周霁佑不明所以。
苏菲眉目冷淡:“原来飞白的爷爷就是你。”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认识。
好好的年夜饭被中途打断,再次落座,三人变六人,气氛不尴不尬。
餐桌刚好是长方形的六人桌,沈国安和苏菲坐在餐桌两头。
周霁佑去厨房另拿三副碗筷,再从橱柜中取了新的杯子。
沈国安冷着脸,睇视正前方的苏菲;苏菲热情招呼林婶夫妇吃菜,未予理会。
周霁佑入座,向沈飞白投去一记目光,沈飞白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飞白,把我杯子满上。”沈国安指示。
沈飞白拿过他的杯子给他斟满,顺便起身,也斟上老蔡的。
沈国安捏着杯子伸长手,对着苏菲,说:“没想到活到这把岁数还能再见你一面,我敬你。”
苏菲直接对嘴干了,连一个请的动作都吝啬。
沈国安眼神几变,举着杯子几秒,收回手,仰脖喝一口,停下。
“后来有再找老伴吗?”他眼睛低垂,对着杯口,眼睑却朝上掀起,看着苏菲。
苏菲轻拧眉,目露戒备。
沈国安捏着杯缘,嘴角噙上刻薄的冷笑,轻飘飘道:“活该,谁让你找了个短命鬼。”
气氛更深地凝结。除了林婶夫妇,其余三人都冷了脸。
周霁佑搞不清楚状况,他们为什么会认识,又是什么关系,沈老头凭什么对奶奶出言不逊。
苏菲之前就已喝了不少,到底年纪大了,酒力不胜从前,此刻头脑有点迷顿,受到刺激,脸立刻降下冰霜,一改平日的优雅淡泊,反讽:“我找了你才是瞎了眼。”
答案近了,周霁佑感到震惊。
或许,她已经大致猜到,沈国安为何一直不喜欢她。
沈国安气得不行,苏菲凉凉地笑,一针见血:“一把岁数,除了倚老卖老,你还会什么。有素质的人不会到我孙女家里来撒泼。你不尊重小辈,还指望他们尊重你么。”
在场其余四人都安静着。
苏菲一字一句慢悠悠地反问:“谁活该,到底是谁活该?”
沈国安左手握紧手杖,右手举杯不稳,气得发颤。
沈飞白站起身,拾起他面前的空碗,用汤勺舀汤。
“爷爷,北京冬天既冷又干,喝一口白萝卜豆腐圆子汤,养人的。”
他在缓和气氛,也在给老爷子台阶下。周霁佑知道,更深意义上,他是在帮奶奶善后,阻止沈老头怒火爆发。
没有人再有心思继续吃年夜饭,苏菲头有点痛,回房趴着去了;周霁佑自己没胃口,给林婶和老蔡分别盛了一碗饭暂且垫垫肚子。
她忽略掉沈国安,没有主动开口提出帮他盛饭。
沈国安喝完一小杯,沈飞白就拒绝再给他倒酒。
“梁医生叮嘱,您要少喝点。”
沈国安面色不虞,但奇怪的是,他倒也没说什么。
他抬眸看向周霁佑,意味深长:“你这丫头还真有本事。”
周霁佑淡淡:“过奖了。”
沈飞白截下沈国安的下一句:“爷爷,菜都要凉了。”
“凉了你去给我热!”沈国安用手杖狠敲木地板,冷声训斥,“我告诉你臭小子,别以为我同意你娶她,你就可以骑到我头上!”
周霁佑一怔,扭头看沈飞白。她不知这当中还藏有其他事。
门铃再一次响起。
“我去开门。”小腿一带,椅子后滑,周霁佑走出来。
又是出乎意料的人。她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沈恪。
“有人求我来救急,你们还好吗?”
“……谁?”
他越过她照直进来,未作回答。
周霁佑怔在门后,听见沈恪的声音由近及远,靠近餐厅——
“老头子……哟,你都在这吃上了。”
沈国安皱眉:“你怎么会来这?”
沈恪随性答:“怕你流落街头,这不,特地过来接你。”
周霁佑拾步往回走。
沈恪催促:“走啊,还赖在这干什么,我在长安街订了一桌,不比你吃他们的剩菜好?”
周霁佑走到客厅和餐厅的衔接处。
沈国安这时已经拄着拐杖站起身。林婶夫妻陪同。
林婶还对周霁佑笑了笑:“那我们就先走了。”
沈恪带走他们,前后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人走餐凉,沈飞白收拾餐桌。
周霁佑有话说,他俯身收走桌上所有的筷子,头上长眼,没看她,直接说:“一会再问。”
她耸肩,上前帮忙。
之后由他负责刷碗。
厨房面积小,她倚在门边看着。
她有很多的问题,关于奶奶,关于他。
不过一小时而已,信息量大到她有点混乱。尤其是奶奶和沈老头之间的恩怨,她无法把他们关联到一起。
她还没有开口询问,沈飞白兜着围裙,双手沾染上洗涤灵的泡沫,侧对她说:“我们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我不能再让莫名其妙的外在因素破坏我们安宁的生活。”
周霁佑放缓呼吸:“什么外在因素?”
沈飞白侧眸看她,意有所指:“外在的人和事。”
她忽然觉得,他大概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
“你……”她措辞着,“回去和沈老头谈判了?”
他没有回答,转头,再次把手伸进水里,微躬的身影有着独树一帜的坚韧和执着。
“你没有发现爷爷的变化?”他问。
“嗯。脾气还是那么大,讲话也不客气,但是有所顾忌,有点像是……博关注。”
沈飞白顺着她的观察接着说:“心羽和我说,妈告诉她,爷爷自己在城南选了块墓地。”
周霁佑着实讶异,沈国安这种不服老的人,很难让人相信他能够认清现实,面对死亡。
“争权夺势为了谁,不还是为了他自己。人到八十就是一道坎,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他没有那个精力,也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
水池前是厨房的玻璃窗,沈飞白看向窗外的夜色。
“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权力没了,他缺乏安全感,希望有人给他养老送终,可惜脾气倔,还是和我们相处不到一起。”
他说我们,周霁佑敏锐地问:“也包括沈恪?”
他洗好一只碗放至流理台面,继续冲刷下一只,眼眸撇过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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