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没办法,只能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了几百米,好不容易才拦上一辆出租车。因为过了上班时间,交通要顺畅许多,车子一路飞驰从郊区驶入市区,尽管如此,回到小区时还是过了十点半了。手机已经响了停,停了又响,不下五次,无一例外都是吕白的来电。在第六次响起的时候,连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袁青不是不会撒谎,早在坐上出租车时,她脑子里已经构想过好多种借口理由,可是真到要接电话时,却胆怯了。除了母亲之外,吕白是她最信赖最依赖的人,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所有的惊恐和害怕全部和盘突出。
吐气、吸气、吐气。
“喂……”
袁青巍巍颤颤的按下通话键。
“你在哪里?”手机里传来男人充满责备和焦急的嗓音。
袁青只觉得眼睛一湿,一大早的惊吓,满腹的委屈汹涌而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心绪,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袁青沉了沉嗓子,竭力平静道。
“别说谎,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我就单独出门?”
“我……我出门去买早晨。”袁青心慌意乱,说话时舌头都快打结了。
“冰箱里还有一堆烧饼包子呢?”
袁青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了一句:
“我突然想吃生煎了。”
手机那头静默了一会儿,袁青突然想起昨天才刚刚为额头上的红痘痘鬼哭狼嚎了好一阵,赌咒发誓要忌食一切油腻食物,如今这谎撒得简直是打自己的脸,啪啪的。
半晌,就在她都快要被烦恼和慌乱磨成尖儿的时候,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又传了过来:
“你在哪儿?正好,我也没吃早餐,出来陪你吃。”
☆、第23章
虽然正值春寒料峭,袁青却感到自己的手心直冒汗:
“不用了,我刚吃完,已经出来了!”
“我下来接你。”
“就几步路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忘记李砚的事了吗?”
袁青一时语塞,无意间一抬眼,出租车已停在了青竹小区旁,她松了口气,一早上的山穷水尽,如今终于豁然开朗,不禁嗔道:
“我都快到家门口了,李砚又没有门禁卡,怎么进来?”
吕白沉默了片刻,继而沉声说道:
“以后不论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我会陪你一起出门。不要以为李砚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人生,没有侥幸,就算有侥幸,也不可能长久。”
虽然隔着手机,吕大作家根本看不见她,做贼心虚的袁青还是一个劲的狂点头,今早惊魂一刻的教训足够让她有一个月不敢单独出门了。
袁青从出租车上下来,夏家的佣人一如既往板着脸站在自己面前,淡淡问:
“多少钱?”
袁青慌里慌张看了看车里的计价器:
“八十五块八……我会尽快还夏小姐的钱的。”
楚阿姨拿出一张100块红票子:
“不用了,不用找了。”
袁青只得将那100rmb递给出租车司机,司机一脸春光灿烂的把开车上路,再一回头,楚阿姨径直开自己的车走了。
“呱!”凯撒发出一声尖叫,它从梳理羽毛的间隙居高临下的俯看袁青,那蹙眉不耐表情居然和叉手靠在玄关口的主人如出一辙。
“你、你怎么站在门口?”
吕白挑了挑眉,一双眼睛暗沉沉的盯着袁青看,小青梅做贼心虚,不自在的把视线移向绕着自己转圈的小白。
“早餐呢?”
袁青抬眼看了看客厅里的时钟,这个时间吃中餐都不算太早了,只能故作轻松的调侃:
“知道了,吕大爷,你在客厅稍等片刻,我这就去上菜。”
在玄关换了鞋,还没向前走两步,袁青就被某人拽住个胳膊:
“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
袁青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果然”是吕大作家,他敏锐的神经完全可以媲美八爪鱼,触感一流。
幸而有了十几年的相处之道,她毫不犹豫的回过头,冲吕白飞速的张开血盆大口:
“你若不信,可以闻一闻。”
吕白只瞄了一眼,只见那雪白的门牙上粘着一片青翠欲滴的葱叶,他怔了怔,轻轻放开了攥住袁青胳膊的手。
袁青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松了下来,她挺直了腰杆,看似无比寻常的步入厨房。
耶稣真主菩萨啊!
袁青从未如此感谢过小区门口那方寸之大,从里到外都灰不溜秋的超市,大概是因为客人不多的缘故,超市老板娘刚刚兼起了卖生煎和牛肉饼的生意,在早晨清冷的空气中闻到香喷喷的油渍味,不由得让人心驰神往,默默吞咽口水。
从冰箱里取用保鲜袋封着的包子,当冰冷的味道一如往日的扑鼻而来,袁青方才有了脱险的实感,禁不住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只是——李砚用吕白的母亲阮心眉交换了她,半道上又把自己放了,这样抽风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坐牢做怕了?一想到李砚那张嚣张的脸,袁青摇了摇头,那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猫戏弄耗子时变态的快感。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袁青吓得差点跳起来,她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对着冰冻包子发呆了好几秒钟,连手都快冻僵了都感觉不到,她连忙直起身,解释:
“我在想,今天给你挑哪一种口味的包子。”
“难得你这么费心,不过从两天前开始不就只剩下芝麻馅的包子了么?”
啪啪啪啪,又被打脸了。
吕大作家明晃晃的视线差点让袁青慌不择路,丢盔弃甲,可一想到李砚的威胁,终究咽了回去。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
“是吗?”吕白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袁青心里抖了抖。
人果然不能撒谎。
因为一个谎总要在被拆穿时,用另一个慌圆。当谎言堆积成山的时候,先倒塌的未必是谎言本身,而是袁青自己。
于是她强作镇定的翻了翻白眼,迈开两条小短腿,溜向了微波炉。
平时,一般是不会这样热包子的,因为再好吃的包子进了微波炉,总会变得又干又硬,香味也会变成微波炉味,这对于挑剔的吕白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不过,现在都快到中饭时间了,抓紧时间填肚子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果然,吕白终于走出了厨房,丢下一句:
“早餐做好了,就送到书房来,我还要赶稿子,今天午餐时间推迟。”
回答他的是袁青的肚子一长串咕噜声。
幸而吕大作家已经和她拉开了距离,他应该没有听到。
袁青暗自庆幸的想。
将早餐送进了书房,袁青最重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或许是大清早云霄飞车的经历让她身心俱疲,思维混乱,索性将丢在客厅沙发里的平板电脑移到了自己的床上,整个人陷入又宽又软的席梦思里,阿白摇着尾巴的跟着跳上床,以踩女主人的头发为乐。
通常,阿白只要这么一顽皮,主人就会举起“惩罚”的大旗去揪它的小尾巴,阿白再飞速的逃跑,和主人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可今天它都快把主人的头发踩成饼了,袁青只是闷闷的打开平板,上了吕大作家助理的御用qq。
三个米分丝群一如既往的热闹,还跳出一个网名“冷雪”的人要和她加为好友的消息,而验证理由只给了三个字:李雪薇。
袁青觉得自己应该恨李雪薇的,可如果站在吕白的立场上,自己的遇险竟还是值得的。
于是,她同意了李雪薇的好友请求,过了几分钟后,便跳出一条信息:
【对不起。】
简短的三个字,完完全全证实了李砚的话。
☆、第024章
李薇珊的qq头像轻轻的跳动:
【你是逃出来了吗?】
袁青顿了顿,回道:【他放了我。】
【这么说或许很抱歉,但你最好……不要报警,也别告诉吕白,把李砚和他的狐朋狗肉惹急了,
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暂时没这个打算。】
【那就好。】
【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李砚要绑架我和吕白的妈妈?】
【对不起,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改日再约时间,我会把一切详细的告诉你。】
很快,李雪薇便下线了。
袁青把脑袋埋在腿间,心乱如麻。忽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一些早该看清的真相:
从一开始,李雪薇并非真心想要告诉她吕白过去的事,早在她请求自己劝说吕白回家时,已经和李砚事先达成了交换协议。这场半途而废的绑架结束后,李砚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雪珊。
李雪珊生怕她会向吕白告状,才会临时补救一个“道歉”。
从头到尾,袁青发现自己不过是个饵而已。
鱼饵从来都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只能任人摆布。
不是不愤怒的。
然而在怒火蹭地在心头点燃的同时,袁青突然想到了吕白那清冷的,偶尔却又会露出温暖笑意的脸在看见用鲜红色的“阮”字那一刻所无法掩饰的愤怒和阴郁,仿佛无声的地震,撼动了曾经维持着的所有平静、平和以及幸福,让她眼中的他如同剥落的坚固的墙体,慢慢崩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