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扬知道他妈妈是又要他回去相亲:“有空就回去。”
李飞雪沉默了半响:“哥,你别再惦记着薇薇姐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
李飞扬垂下眸子,神色黯然,过段时间吧,等薇薇生了孩子,他就会离开,他是这么一直安慰自己。
但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等她坐完月子,等她将孩子送去幼儿园,等她,等她……
会不会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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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再次停在这栋楼下,许昊然盯着后视镜,从镜子里面,他看到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蠕动,漫长的等待,夜幕的黑纱褪去,晨曦初现,许昊然双眼布满血丝,不瞬不瞬地盯着楼道门。
一次次的热切盼望,与一次次的失落,这一次打开门的人,终于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多月不见,她的肚子又圆了许多,心里的那种钝痛,渐渐渗透出来,许昊然打开车门,向她走去。
于薇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之前到他公司与他洽谈合同时,那时候他虽然是面容消瘦,但是看起来十分精神干练,黑发梳得一丝不苟,下巴光洁,领带正正经经地系在脖子上,此刻她却是看到一个一脸淤青,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地搭在耳边,双目猩红布满血丝,像似一夜没睡,面容憔悴至极的男人。
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于薇不知所措地仰头看着这样的许昊然。
第30章 最后一眼
许昊然仿佛从于薇的眸光里读到一丝心疼,心疼?很快他否定了这个虚幻的想法,通常他一夜不睡,就会产生类似这样可笑的幻觉。
就像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清晨,他摸到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他笑着喊了一声,薇薇,换好衣服没?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应他,他掀开被子,走到洗手间门前,轻轻地敲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应,他笑着说,薇薇,我进来咯,打开浴室门,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跟他的心一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于薇不知道许昊然到底是怎么了,她看见他眼里全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她的冷硬,她的恨意,此刻都化作一瘫软泥,他消瘦的脸庞,让她心疼,他淤青红肿的眼角叫她心酸,他憔悴的胡渣叫她难受。
每次见到许昊然,从前一些细碎的记忆,就不受控制地入侵她辛苦筑起的围墙。
她记得就是这青色的胡渣,从前早上他总爱用那层浅浅的胡子挠她。
“好痛,你别扎我。”
那是一个周末的清晨,一直在赖床的于薇觉得脖子痒痒的。
埋在她脖子的人,嗓音带着轻轻的笑意:“起来了,小懒猪。”
“不要。”她闭着眼睛,歪在他的怀里。
“呵呵,不要就不要。”许昊然笑着抱着她,埋在她脖子的头,渐渐往下,那新长出来的胡子,短短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扫出一层绯红。
那种又痒又麻的感觉,混着轻笑的宠溺,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于薇不敢再看许昊然,不想再沉浸在无望的过去里面,她难过地挪开视线:“你来这里干么?”
许昊然盯着她:“李飞扬呢?”
于薇抬起头,此时许昊然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冷冰冰的神情,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讽刺,于薇只觉得现在比刚才更加难过了,烧灼的心,重新被埋在雪堆里。
她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她沉默地转身离开,但是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了,他的力气很大,抓的她生疼:“放开。”
他狠狠地瞪着她:“李飞扬就那么好吗?”
她不甘示弱,也狠狠地回瞪着他:“张楚就那么好吗?”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张楚,或者她只是在扯开话题。
他突然放开了她的手,笑容很冷,带着痛恨的嘲讽,但他的眼神却十分复杂,叫人看不懂:“李飞扬一夜没回来,你知道他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吗?”
许昊然以为于薇听了这样的话,她会难过,他就是要她难过,他就是带着报复的心理在她楼下等了一夜,等着看她自食其果,等着看她的报应。
然而,他只是看见她冷冷淡淡的神情,说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她明明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她却是一点也不在乎的语气和神态,许昊然的心猛然一痛,到底为什么她这么爱李飞扬,这是埋在他心里长达三年多的疑问,他有什么值得她这么死心塌地爱着他?夜不归宿,甚至出轨,她都介意?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这个问题,就像一枚很尖很尖的针,从他知道她心里爱着李飞扬开始,就在他最痛的地方扎了进去,越扎越深,到了此刻,痛到了极处,逼得他几乎发狂。
他双手死死地掐住了于薇双肩,他的面容都扭曲了,他被她逼疯了,口不择言,对着她咆哮:“他有外遇了,你知不知道,他跟别的女人去开房了!你为什么这么贱,他这样的人你还要死心塌地爱着他!”
外遇和开房,这两个词狠狠地刺痛了于薇,她被他捏的两边肩胛骨都要碎了,但是她挣脱不开,长期的压抑和产前抑郁,让她怒极攻心,她要将她受过的所有痛苦全都让他承受一遍,她对他说出最恶毒的话:“对,我就是贱,我就是爱他,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不是一直逼问我离婚的理由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婚内出轨了,我怀了……”
‘啪’的一声,响得震耳,震碎了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她抚着被打的发麻的脸颊,耳边嗡嗡作响,她抬头看见许昊然震怒的面容,他布满血丝的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他抬起的手僵在空中,似秋风中的枯叶,瑟瑟发抖,她泪流满面,对他灿然一笑,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医院
“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狐疑地再次打量许昊然,鼻青脸肿,胡子拉碴,身上一股酒味,衣服撕了几道口子,医生皱着眉头:“你是她丈夫?”
许昊然内心挣扎着,默了半响,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医生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老婆产前抑郁,现在有出血现象,需要住院安胎。”医生想起于薇脸上的巴掌印,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可见过不少这种没人性的,把怀孕的老婆打得流产。
“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孩子,吵架也好,打架也好,都留到孩子出世以后吧。”说完,医生拿着报告表,懒得再多看许昊然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许昊然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将头深深地埋在双手里,他又蓦然抬起头,手颤抖地抚上于薇脸颊上红肿的掌印,自责、悔恨、还有深深的绝望。
这一巴掌,打断了他们曾经三年的情分,从前他还奢望,她会偶尔念及他从前对她的好,就算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只是现在就连最后的一丝牵连,也被他生生打断了,就这样吧,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他伸手胡乱地摸了一把湿润的脸,站了起来,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让冰冷的自来水不断地无情地浇在头上。
他打了电话给秘书,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只是默然地坐在病床边,奢侈地望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人,就看最后几眼,就最后一眼。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划破了珍贵静谧的最后时刻。
他生怕铃声吵到她,手忙脚乱地慌忙接了起来,结果他还是惊醒了床上的人。
于薇其实早已经醒了,她听到他电话里传来隐约可辨的声音,这个声音她永远也忘不了,是张楚。
许昊然拿这电话,一直沉默着,但是脸色越来越不好,于薇不知道张楚跟许昊然讲了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嗯了一声,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许昊然看着窗外,他知道于薇不想看到他,但是他不想看到她脸上厌恶的神情,他望着窗外远处的一棵苍翠的白玉兰,她的声音很冷,带着某种干涩的怨恨,她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多余的话,甚至是多余的一个字,都已经吝啬得不再跟他说。
“你走。”
他想对她说,好好照顾自己,然而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那颗白玉兰树干上,栖着两只鸟,一阵风过后,树干摇曳,两只鸟儿各奔东西地飞走了,他缓慢地收回视线,转身的时候停了停,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病房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许昊然僵硬的背影陷在昏暗不明的暧昧里,黑沉沉的,压抑得叫人绝望。
许昊然离开后,于薇慢慢地将脸埋在枕头里,失声痛哭。
其实刚才她很早就醒过来了,她知道他就坐在她旁边,守着她,但她不敢睁开眼睛,她害怕她一睁开眼睛,他就要走了。
然而她这样自欺欺人又有什么用,张楚一个电话过来,他还是要走的。他骂她贱,对,她就是贱,离婚了,他和那个张楚这个小三一起了,她都还爱着他!
她是真的贱。
许昊然出了医院,然后又充充地赶去了另一间医院,远远他就看见张楚站在走廊的尽头。
他跑了过去,紧张地问:“我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