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
我心头一跳,焦兰的表情告诉我她绝对不是在说谎。
进入兽王阵以来算算也差不多要有七天了,至于进来这座城,距离七天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这意味着,如果我离不开这里,最终也就无法再离开这里了。
客死异乡,甚至连尸首也没有。
“怎么办?”我低声询问秦宵,难免有些焦虑,又觉得焦虑没有什么用。
秦宵倒很冷静,眯着眼想事情,一边对我说:“还有时间,总能找办法出去。”
焦兰的家住得很远,她尴尬地笑笑:“我每天都会去很远,想着也许能找到和你们一样的人,昨天就看到你们在那家店里面了,可是我一到时间就会想要睡觉,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会想要睡觉,你们不知道,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有多怕你们就这样不见了。”
睡觉?
秦宵突然制止了我即将想要说出来的话,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她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先看看情况。”
我点点头。
现在一看,估计整座城的鬼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死了,如果贸然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焦兰执意要走在我们旁边好好看看我们,尽管如此,我还是能看到她脚不点地缓缓地向前飘。
不走还好,一走了才发现这座城竟然这么大。先前我和秦宵转过的地方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等到焦兰把我们带到她家里的时候,又是一片没有来过的地方。焦兰家里是她一个人,她苦笑着说很久以前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在城里住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应该算是什么样的地方,就算后来有了想在一起的人,人家也根本不会记得她。
实在是个可怜人。
然而我们都自身难保,对此也只能保持沉默。
我犹豫了一下,摸着肚皮问:“有没有吃的东西?”我实在是饿了,这时走路也是脚步虚浮的。
焦兰懵了一下,片刻过后脸上露出几分复杂,“我觉得城里的人会变成这样,肯定是因为食物的关系,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里的东西了。”
我一时无语,毕竟她不晓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秦宵食指叩了叩桌子,忽然倾过头对我说:“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就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他大概又有办法了。秦宵向来不会让我失望,既然如此,我等他就是。焦兰又问了一些外面的事情,越听越是惊奇,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我试着了解了一下,却发现她的记忆完全不知道停留在哪个年代,也没办法打探出当地人到底是过去哪哪个消失的民族。过了一会儿,秦宵从外面回来,手里捏着几个苹果。
我愣了愣,惊声道:“哪来的?”
秦宵笑得一脸狡黠,“来的路上就有,只是你没注意到。”
“能吃?”
秦宵丢了一个过来,率先拿着他手里那个啃了一口,挑挑眉冲我一脸坏笑:“你猜?”
猜个毛线!
事实证明我就是个倒霉体质。
一口苹果还没下喉咙,外面突然一声野兽嘶吼,震耳欲聋。
我被吓得一呛,苹果卡在喉咙里还不如死了痛快!童话里的白雪公主肯定不是被苹果毒死的,而是吃得太狠被苹果噎死的。这死法也太惨了,还不如饿死呐!
焦兰顿时满脸喜色,小步跑到窗边去看,一边说:“荒火祭开始了!”
焦兰说火有驱兽的能耐,城里每天晚上都会有荒火祭,即用火去驱赶逗弄城中的野兽。如果说城里的人每天的反应都一样的话,那么这些兽每天的反应都不同,这给焦兰枯燥绝望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快乐,就算她哪一天快死了,也不会放弃去观看逗兽这件事。
她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再和我们说话,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外面,要不是我们在这里,估计她就直接跑出去了。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秦宵却也不急,抱着手倚在窗边,眉眼间的笑意却渐渐冷了下去。我好不容易缓过来,把苹果两三下搞定,吃饱喝足之后看见秦宵这模样,不由得奇怪。
“怎么了?”我边说边凑过去看,下一刻声音卡在喉咙里,我看着外面的景象一时说不出话来。
外面是一片绿莹莹的颜色。
白骨的墙,阴森的火,低矮破旧的房屋,痴态毕露的鬼魂,恍然犹如人间地狱。
其实这个地方哪里会有真正热烫烫的火?
放眼望去,尽是森森鬼火。
鬼魂们提着篮子,篮子中间却窝着一团跳动的鬼火。
“小心别碰到了。”秦宵说。
我们跟着鬼魂来到一个同样由白骨搭建的台子旁边,不同的是,这些白骨不再是作出平滑的样子,而是真的由一根根骨头堆砌而成的台子。台子有点学校里的那种小舞台的宽度,半空中飘着一朵朵炸开的鬼火,台子周围有人舞动的身子,跳着怪异的舞,犹如火舌一般热情地抖动,妖娆而怪异。
一声嘶哑而凄厉的吼声响起,周围一片叫好声。
现在我终于知道那天晚上在饭馆里面他们所说的声音是什么了,那时我还以为是什么岛国动作片,现在一想,那简直是太天真了。我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城里的小野兽对人类的警惕性强至那样的程度,也知道为什么那只花猫身体会带着那样的伤。
那无一不与眼前的画面有关。
台子边有东西牢牢地围着,而中间生着一团将近两米高的阴火。
“啪”地一声响,一人甩着鞭子出场。
场中的另一头,是我目前以来,在这座城里看到过的最大的兽了,大约一米高,虎的样子。此刻那头虎哪里还有书上写的森林之王的模样,窝在角落瑟瑟发抖,浑身血迹斑斑,只有在被鞭打的时候会发出痛苦的吼叫声,凄惨无比,全然没有反抗之力。而在台子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牢笼,里面窝着一头头野兽。
其实这座城里晚上的时候路边的兽是很少的,起初我还奇怪,现在一看,原来它们都被关在了笼子里。
也许到了白天,这座城又会将它们从笼子里放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台子上的地面,一片污红。
我只眨眼的片刻,只听见一声吼叫声嘶力竭,吓得我心头猛跳。
忙睁眼一看,只见台子上的那头虎被人用木棍穿插后刺破身体,而那木棍的另一头,是一把尖刀。
叫好声震耳欲聋,除了我与秦宵,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激动和热烈的疯狂喜悦之情。
☆、第十五章
屠夫杀猪的时候手起刀落,同样是一个死,眼前的野兽却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它们面对的也许并不是屠夫,或者说,更像是虐杀者。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心底形成,如果这座城每天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从未改变的话,那么这些野兽每天都在经历这样的折磨,夜里奄奄一息,到将近天明的时候,这座城将它们从牢笼中放出来,身上的伤口也慢慢恢复,而到了晚上,又再次经历同样的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也没有终止,他们的骨砌成这座城的墙,他们的尸体烘出这座城的光。也不知道这座城折磨的是这些人,还是这些兽。
我只觉得心底发冷,寒气向全身蔓延开来。
荒火祭在人们兴奋的叫声与野兽的惨叫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我不能懂他们的心情,因此也无法感同身受。这一场属于他们的盛宴不知过了多久,场上不知换了多少头兽,在沙漠上威风凛凛的这些兽,到了这座城,却连身体都缩了水,每当它们想反抗的时候都会被场上的其他人压制住,毫无抵抗能力。
从他们兴奋的叫喊中我大概明白了荒火祭的由来。
不知多少年前曾经有兽试图入侵这座城,被当时的人们给赶走了,火能驱兽,为了庆祝人类的胜利,他们在当夜举行杀兽的庆典,这就是后来的荒火祭了。
只是,这怎么与我从秦宵那里了解到的不一样?
我看了秦宵一眼,低声说:“你的信息有没有错?不是说这片地方给第一代兽王给占了吗?”
秦宵眯眼搓了搓下巴,“应该不会有错,这里确实是兽王阵没错,只是……我也觉得奇怪,这座城有些古怪。”顿了顿,他的眸子里流露几分冷淡,语调里没有任何情绪地说:“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这座城或许只是他们的一场梦,这场梦令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兽王入侵的那一天,不过就是结局改了罢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总归来说,弱肉强食,他们输了,结局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场梦?
那么我们岂不是进入了他们的梦中?
我心下有些茫然,若秦宵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件事里面,又有谁是对的?又有谁是错的?说到底,这只是一场领地之争,我们误闯了败者的梦境之中,没有任何立场去同情他们任何一方,没有谁是真的可恨的,也没有谁是真的可怜的,弱肉强食罢了。我想到当时兽王说“他们对异类不留情面”,现在想想也觉得可笑,家园被夺,又有谁能慷慨地拱手相让?许多事情自然是有因有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