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早赶到武汉,宋年初还劳驾了沈肖安。请他订了最近的机票,正好是一个多小时后。沈肖安安排了人提前交换了登机牌。宋年初赶到的时候,直接就过安检,登了机。
到了武汉,尚铭就派人去接宋年初。宋年初没先去见尚铭,直接让司机开到了W大。
宋年初跟尹曜,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对尹曜的家庭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对尹曜的朋友圈也不了解。
她也只能去尹曜的学校,询问尹曜同学,关于她的情况。
没有太多周折,尹曜就在宿舍里。
尹曜的宿舍在樱花大道上。四周树叶茂密。民国式的建筑顶尖,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尚铭站在一棵大树下。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眼睛、皮肤变得干净清澈。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等候在女生宿舍下的大学生。
“你先进去看看她吧。我想最好。在她同意的情况下,见她。”
宋年初点点头。利落的马尾垂落在肩头,在她白皙的颈间轻微骚动。宋年初也没在意,点点头说:“好。”
宋年初找到尹曜的宿舍,敲了敲门。屋里有一道低沉的声音请她进去。
宋年初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凉意袭来。已经立秋了,宿舍里却还开着空调。
六人间的宿舍,空荡荡又安静。只有最里面靠阳台的床位,微隆的被子下显现出一道纤瘦的轮廓。正是尹曜。
冷气很大,尹曜只盖着薄薄的空调被,因此整个人冷的蜷缩在被子里。
宋年初走到那张床铺前,轻声开口喊她:“阿曜。”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但是,尹曜最终也没出来。
宋年初接着说:“尚铭想见你一面。他就在宿舍外面呢。”
薄被下面,出现了连续的、细微的抖动。宋年初看的出来,尹曜是在哭。不发出声音的哭。
宋年初微微俯身。动作轻柔的掀开一角被子。尹曜黑色的头发和饱满的额头出现在被子下,显得柔软而苍白。
“阿曜,给这件事一个解决的机会,不要让它走进死胡同里好吗?”
尹曜的哭声从被子底下传了出来。她声音纤细低沉,带着无助和迷茫:“解决,怎么解决呢?到了现在,怎么解决才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一个女孩儿,在还是女孩儿的时候,对感情充满着无限敬仰。她们会把爱情,当成生命的救赎与温暖。为了这份信仰。她们会把最美好的东西保留着。等到爱情来的时候,她们会伸手,把这些给他看:“呐,这是我小心呵护的。现在。我把它们都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它们呀。”
而尹曜的美好,全部折断在尚铭身上。
尹曜根本就没机会看到她们最灿烂的那次绽放。
尹曜没办法接受,她不愿意见尚铭。
宋年初去告诉尚铭。尚铭站在宿舍楼下,接受着各路人物的膜拜的目光,依旧平稳如斯,不为所动。
见到宋年初和尚铭同框。还有一个女生,跑过去要签名,一脸兴奋的问:“你们这,还是在拍节目嘛?”
宋年初客气的笑了笑,接过女生递来的纸笔,匆匆写了个名字。然后她看了眼心神不定的尚铭,抱歉的解释:“我们有点私事,不太方便。等等你私信他,让他寄签名给你,好嘛?”
宋年初修养这一二十年,礼貌方面能打八十分。都是赵之琳请人专门培养的。周熙羽她们也学过,不足为奇。
事实证明,学习这些很有用。那个女生拿到签名,很高兴:“哇,我发现你真的很好耶。那些黑你的人一定是嫉妒你。安啦,我挺你。”
尚铭表情收敛,平时一贯的张扬都没了。这是他认真考虑一件事情才有的样子。
“我上去找她。”
生意人,讲究的是利落。拖拖拉拉可不是尚铭的作风。
“等一下,”宋年初叫住尚铭,等尚铭回过身,才开口,“要不你明白再找她吧。给她一天缓冲的时间。就算是要好好谈谈,也要她情绪稳定才行呀。”
尚铭想了想,点头:“好,我明天再来。”
不是尚铭轻易遵从宋年初的话。尚铭突然就想起那天,尹曜向他讲起往事。
还是残留在尹曜最深处记忆的那次。尹曜掉在枯井里,一天一夜。
大概是记忆里最痛的一次,所以提起往事,尹曜最先提起的,就是这件事儿。
小时候尹曜爱玩儿。那时她刚从C城回老家,良好的生活条件,让她在一堆小村庄脏衣服的孩子里面,有着优越的自豪感。她常带着周围的孩子四处捣乱,毁庄稼、揭房顶,什么都干得出来。
村子里的大人,对这位姑娘的父母,抱着扭曲的嫉妒。这种嫉妒,在尹曜精致的五官、华丽的衣服和一口标准甜美的普通话身上,得到继承。他们一直针对尹曜。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别的孩子犯了错,大人抓到了,会把孩子直接送回家,虽然黑着一张脸教训,底下却是慈爱的宽容。
而尹曜犯了错,得到的都是一顿大骂。
是真的打。现在尹曜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口子呢。那是因为姑娘嘴馋,爬到邻居墙上,偷樱桃吃。被邻居家的大人抓到,一个石头砸了下去,头朝地摔到了地下。正好撞到一块锋利的石头上,头破血流。
收留她的那家远亲,只是随便的用家里还没消毒的毛巾,给她擦擦血迹。医院都没去。
时间久了,小孩子也感受到大人们对尹曜的排斥,也都开始排挤她了。
尹曜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玩儿。她最喜欢的,就是到麦地里,看天上的云,缓缓地轻轻地流动。
天上有一个神秘的世界,住着她的亲人。小时候的她,就是那样认为的。直到现在,尹曜坐飞机,也都喜欢靠窗的位置。身处在云海之间的时候,就莫名感到亲近呢。
那天尹曜依旧躺在麦地里看云。周围有一群孩子,在旁边打打闹闹,笑声很清脆。
尹曜听着他们的笑声,看着云。小小的姑娘心里,就那样也觉得开心。
突然尹曜发现,有两个小孩子偷偷的朝她接近。脚步很轻,生怕她发现。
尹曜以为他们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好吓她一跳。长久以来被人排挤的尹曜,又被人关注,她很开心。她很配合的,装作没看到他们。
然后她就被两个小孩子,以恶作剧的心态,推到了旁边的枯井里。
那两个小孩子不会知道,那一个恶作剧,在尹曜心里埋下了多么大的阴影。
尹曜在井里惊慌失措,大声呼救。一群小孩子,笑嘻嘻又天真的脸出现在井口上。连成一个圈,就那么看着她哭。她哭的声音越大,他们笑的越开心。
但尹曜还是不停的哭。她想要他们看到,她是真的害怕。想让他们尽早把她拉上去。
结果却是,那群孩子看够了,无聊的散去。留尹曜一个人在深井里。
那是暮春,天还很冷。尹曜看着渐渐变黑的天,绝望和恐惧在一个小孩子的心头笼罩。
她哭的声音都哑了。还是不停的哭。她就是想要有个人把她救起来。
过路人有听见声音,过来看看。一见到是她,摇摇头就走了。
没有救她,更没问她是怎么掉下去的。因为嫉妒她的父母,他们就直接判了她死刑。他们觉得,那只是一个小孩子的玩笑,掉在井里,无足轻重。她总会有办法上来的。
那些人就那么心安理得的走了。甚至没有人告诉尹曜的远亲。
尹曜的父母死后,给尹曜留下来一大笔遗产。那些遗产,是这个村庄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
律师把尹曜送到这门远亲这里时,说,只要尹曜还活着,就每月给这门远亲一笔钱。如果尹曜死了,那么这些钱,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每月这笔生活费,在尹曜爸妈还在的时候,不过只是尹曜购置衣物的钱。可是放在这里,足够养活一家四五口人。
他们为了每月这笔钱,就不能让尹曜死。尹曜一夜未归后。他们发动人去找,找到了昏迷在枯井里的尹曜。
尹曜是受惊吓和受寒,病的很重。直接送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尹曜看到窗外明亮的阳光,有点像个小疯子,发出小孩子特有的尖锐的哭叫。手上的输液管被扯动,血倒流,透明的血管鲜红一片。
医生、护士赶忙过来按住她。她的远亲也吓住了,想要过去看看她怎么了。却被尹曜指着,尖叫着让他们出去。
尹曜没办法接受他们,没办法接受这个世界、接受这些存在她身边的人。
她自己一个人,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期间没有说过话。米分雕玉琢的姑娘,像是雕像一般,了无生机。
医生都很惊奇,觉得一个七八岁的姑娘,不应该出现这种超乎年龄的表情。
可是最终,尹曜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病好了之后,她又回到了那门远亲家里,彼此之间仿佛没有一点隔阂。
但尹曜就是在那时起,丢弃掉从前娇气、任性的一切。她虽然依旧活泼,但活泼带着一抹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一旦别人有所不满,她就立刻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