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诜这才感觉戚戚惶惶起来,犹如没有根的浮萍,却还没自觉自己有错,越发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在家人面前证明一番。只是他太过自信,每年戏剧学院、影视专业大批科班出身的尖子生都削尖了脑袋还钻不进去娱乐圈,他一个野路子没人帮扶凭什么混得进去。王诜不得不放下身段,挤在电影城门口,和一班群演抢饭吃。即便如此,又哪里有出头之日,每日连一盒盒饭钱都挣不到。
那时王诜与顾曼桢刚结婚,顾曼桢也是忙得昏头转向。王诜没有收入,顾曼桢不仅要养活自己还得养活丈夫,实习生的工资本就不高,她整日里花心思找机会出去兼职,回到家里往往都是三更半夜。两人一星期说不到十句话。王诜觉得自己在外面拼得累死累活,回家还得面对黑灯瞎火、冷锅冷灶,便憋着一肚子火。他本不是好脾性的人,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两人从冷战到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到最后仅有的一点微薄情分都被生活磨没了。两人大学时本是同专业的同学,意外性情相投,结为好友,不想最后却落得如此心灰意冷的结局。王诜提出离婚,顾曼桢便顺势答应了,趁着年轻,两人好聚好散。
这本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不想老天收尾没收好,还给顾曼桢留下了个包袱。王诜拍拍屁股潇洒地走人了,顾曼桢离婚后却发现自己怀孕。她纠结了许久,始终下不定决心拿掉孩子,想着自己父母早逝,独自活着总免不了生出无依无靠的凄凉感,最终还是生下这个孩子。从此便一心将孩子养大。
这世上说不清谁救赎谁,不过顾曼桢却觉得自己被这孩子救赎了。这个孩子让她慢慢从父母去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渐渐摆脱婚姻失败的阴影,重新获得了生活的乐趣。她开始喜欢在家喝啤酒、宅在家里陪孩子长大,不出门不逛街、不化妆不打扮也不追求爱情。她是一个女人,却不再仅仅是一个女人。陈娜娜觉得她的生活没有任何生机、像干瘪的鱼干片,但是她乐在其中。她不仅是一个干物女,她还是一个勇敢的干物女妈妈。
☆、Chapter 4
顾曼桢四肢舒展地躺在后院的草席上,脸上盖着一本封面被翻得发毛的时尚杂志,闭着眼睛假寐。顾小猪蹲在院子的一角,正在时不时用小树杈捅一捅地上排成行不停忙碌的小蚂蚁们。小树杈一下子扰乱了蚂蚁军队整齐的行进队伍,蚂蚁大军一瞬间混乱起来,一粒浑圆的米粒被慌乱丢弃在草地上。
顾小猪小嘴一咧,发出咯咯的愉悦笑声。午后的阳光填满了这个小小的院落,细小的尘埃在透明的光线中轻盈起舞。一只白猫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一下子跳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伸着脖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喵叫声。
顾曼桢缓缓伸手将脸上的杂志拨开,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正好看见顾小猪兴奋地丢掉手中的小树杈,哇哇叫着朝白猫扑了过去。白猫却姿态优雅地跃下石桌,顾小猪顿时扑了个空。白猫甩着尾巴,轻踩脚垫瞬间来到了顾曼桢身旁,顾曼桢了然地看了它一眼,左手摸出一包鱿鱼干,撕开包装袋推到它面前。白猫眯着眼睛,发出一声轻柔的喵叫声。顾曼桢顺势挠了两下它的下巴,它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顾小猪两眼放光地蹬蹬跑到顾曼桢身旁,低着头认真地看白猫进食的动作。顾曼桢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又呆在太阳底下了,看你都一身的汗。”顾曼桢手上一摸,发现他满头是汗,连忙拿来一条毛巾,垫在他后背,擦了一把。
从手忙脚乱、无所适从到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她花了五年的时间。小小的粉团子慢慢长大变成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顾曼桢有时想想,觉得还蛮有成就感。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恨不得倒带回到五年前,可以重新做一次选择。但是即使时光倒转,她的选择估计也不会改变。年复一年,每天做着相同的工作,走过相同的路,路过相同的面包屋,时光好似静止了,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并没有,她经历过、成熟过,她的心早已和从前不一样了。一切看似都没有变化,但其实每一刻都是在改变,时间永远不会停留在前一秒钟。她也一样。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从屋里传来了卡农的优美曲调。顾曼桢留下儿子呆在后院和白猫玩一会,自己走进了客厅接电话。
“周末我都在家,干嘛不拨固定电话,还打手机。”顾曼桢看是陈娜娜的电话,一接通便朝她抱怨道。
电话那端传来陈娜娜咋咋呼呼的声音:“手机和固话有什么差别,真不知道你在计较啥!”
顾曼桢嘀咕着:“怎么没差别,我听到手机响就头皮发麻,一准又是工作上的事情。除了公事不会有人特地打我的手机的。我想下班时间能放松好好休息,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个催命的铃声。”
“好了,不跟你啰嗦了,我都忘记正事了,”陈娜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有点迟疑地继续说道,“我听说沈一默回国了。”
“哦。”
“啊!你就这个反应,不要这么冷淡嘛。”
“哦,你从哪里听说的?”顾曼桢回头往后院看,顾小猪还蹲在白猫身旁,她这才放心得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哈,当然是从曾雨菲那个女人听来的。”
“你不是很讨厌她吗,一直说她是朵白莲花。怎么又和她混在一起了。”顾曼桢夹着手机,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回到了后院。
“谁让你这个死女人嘴巴这么紧,什么都不肯说。我当然要和曾雨菲套套关系,不然你在公司被人欺负,我都不知道。”陈娜娜在电话那头大声反驳。
顾曼桢接收到好友的关心,笑笑回答道:“我要是被欺负了,你还能替我出头?个子比我还矮了近二十公分的女人,出来打架都不够看。”
陈娜娜一下子被戳到痛脚,在电话线的另一端气得哇哇大叫:“死女人,就你长得高,了不起啊。飞机场、搓衣板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啊!等等,你又在故意转移话题,我差点都被你带歪了。”
顾曼桢拉开啤酒拉环,轻轻啜了口啤酒,含在嘴中几秒钟,才慢慢吞咽下去。冰凉的触感流过喉咙,蔓延向四肢。顾曼桢轻轻舒了口气。
“不是我带歪你。是你本来就很容易跑题。”
陈娜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不放心地追问道:“沈一默要回来了,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他一回来估计就要高升了,也许不会回到大客户部。整个办公楼那么大,说不定我们一年都碰不到几次面。再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不过是同系的师兄妹罢了。你不要搞得神经兮兮,草木皆兵。”
“你现在真想开了?”陈娜娜语气拔高了一度,疑惑地问道,“毕竟他是你的前男友,如果不是王诜横插一脚,说不定和你结婚的人是他,你现在也不会落到单亲妈妈的地步。”
顾曼桢略微有些失神,很快又收回心思,轻笑一声回答道:“好了,别翻老黄历了。你特地打电话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那我现在知道了。你最近还在出差吗,什么时候过来看顾小猪,他说想你了。”
“啊,娜娜阿姨也想死小猪了,快让他接电话。”陈娜娜兴奋地叫了一声。
被提到名字的顾小猪敏感地抬起头,急促地问道:“麻麻,是娜娜阿姨吗?我要和她说话。”他说着朝顾曼桢急急扑过来,要拿她的手机。
顾曼桢瞪了他一眼,他缩了下脖子,乖乖收回小手。顾曼桢这才对着手机说道:“我让他和你通话。”说完,她才将手机交到顾小猪手上。
顾小猪接过手机,就对着电话里一阵叽里呱啦:“娜娜阿姨……”说着还背对着顾曼桢,把自己的屁股对着妈妈。
顾曼桢耳朵零星捕捉到几个“坏麻麻”之类的词语,顿时了然,儿子估计又向陈娜娜告状呢。
陈娜娜是她大学时代的好友,毕业后又都留在帝京市工作,两人的关系便一直维系了下来。陈娜娜是南方人,个子生得有些娇小,脾气却大大咧咧,带着北方女子的大气直爽。很多人都会被她温柔可爱的第一印象欺骗了,一旦接触到她私底下强悍的御姐范,往往会跌破眼镜。
她的几任男朋友也都是这么告吹的,恨得陈娜娜牙痒痒的,咬牙切齿地发誓:所有萝莉控的男人都是她的敌人。顾曼桢无奈摊手:外表萝莉、内心御姐的女人就是这么苦逼。
毕业后陈娜娜一心扑在工作上,短短几年已经坐上了区域经理的位置,却一直游走在男人之间,没有真正定下来。她说她发现:她现在过的才是真正的生活,以前她就是个傻帽!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人都是傻帽!
顾曼桢对她游戏人间的行为不置可否,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就是人生。
曾经一起在金燕大学读金融系的几个人,如今王诜当了明星、陈娜娜做起了化妆品销售、只有她进了金陵银行,有机会学以致用。沈一默是比她大两届的学长,自然也比她早两年被金陵银行录用。不过顾曼桢进银行实习不久后,沈一默就出国了,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反而是投资部的同期曾雨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