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澈猛地坐起身来，惊起一身冷汗。
看来今晚，注定是要无眠了。她干脆坐起身来，打开台灯，昏黄的光晕洒满了房间，给了她结结实实的安全感。
拿出笔记本，细细地听和方华在一起的每一句访谈记录。
只听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音响中传了出来：“我，我和丈夫关系并不好。”灵澈有些头痛，旋紧了音响，打开笔记本，开始起草新的访谈计划，她打算一早就再去见一次方华。
这次见面，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总还显得有些仓促。
方华和以往绝望的状态完全不同，灵澈甚至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熠熠的光彩，就像是一个垂死的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她的生活似乎一夜间又有了新的希望。
一定是林嘉瑞对她许诺了什么，灵澈只觉得十分头大，没有希望的情况下能够绝处逢生自然是好的，怕就怕明明已经有了希望，最后却无法得到圆满，那样随之而来的失望和痛苦一定会更惨烈。
灵澈不忍泼方华冷水，只想多了解一些她和钟强的关系，以及钟强手中的证据是否靠谱。
提起钟强，方华眼睛中的局促一闪而过，她似乎并不想提及这个人，可是只要能重获自由，她也认了。
“钟强是我的邻居，他就住在我们窗户对面的房间里。”方华解释道：“你知道，我们住在城中村，那种握手楼。”
灵澈点点头，方华的家她有去过，这种叫做城中村的地方是城市里最拥挤最破旧最卑微的存在。而所谓的握手楼，指的则是两栋楼之间因为楼距太窄，住在两栋楼上的人打开窗户就可以轻松握到彼此的手。就是这样狭仄的空间，常年见不到阳光，巷子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还有像巴掌一样大的蟑螂到处爬来爬去。她难以想象，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究竟是怎样的生存状态！
可是那些来城里谋生活的人们，为了攒更多的钱，为了早日摆脱这样的生活，只能咬着牙，在这样的环境中住下去。
“钟强这个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我们都以为他是老实人。”方华的脸微微一红，犹豫道：“却没想到他居然在家里藏了一架摄像机，偷偷地拍我们，我想他一定拍到过我丈夫打我的场景，因为他几乎每天喝醉了都会……”说到这里，方华哽咽了。
一个几乎每天都要遭受家庭暴力的女人，她居然默默忍受了这么多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探视
“你是怎么发现他在偷拍呢？”灵澈追问道。
方华抬起头来，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那是一个夏季的夜晚，我已经睡着了，可是窗外突然下了雨，我拉开窗帘收衣服，才看到对面窗户里一个红光灯一直再闪，仔细看，才发现那是摄像机。”
灵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给她一丝安慰。方华却从她的胸前猛然抬起头来，一脸虔诚道：“苏律师，如果钟强的视频里有拍到我丈夫家暴我的场景，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无罪了？”
灵澈摇了摇头，实在不忍浇灭她眼中的希望：“无罪的希望很渺茫，但是减刑甚至缓刑的可能会很大。”
方华认真道：“我会配合你们律师的，苏律师，你一定要帮帮我。”
灵澈郑重地点了点头：“既然我答应帮你辩护，就一定会做到全力以赴。”
拘留所里阴气沉沉，外面却是阳光明媚，一天一地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灵澈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才觉得自己又慢慢活了回来。这些年来，每次来到这种地方，她的心情都会很糟糕，就像医生必须参透生死一般，她也要学着了解原罪和惩罚。
灵澈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想到待会就要见到大花，内心便酝酿起安慰她的台词。
可是当她走进办公室时，才发现，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她想象的样子继续向前发展。
大花见到她像看到救星一般，兴冲冲地扑了上来。仔仔细细检查了她全身上下，才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看到林嘉瑞的脑袋被人开了瓢。我担心死你了。”
“大花，你到我办公室来。”灵澈瞥了眼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同事，低声叮嘱道。
大花也噤住了声，乖乖地跟着灵澈钻进了她的办公室：“老实交待，昨天怎么回事？林嘉瑞的脑袋怎么了？”大花笑得不怀好意，她显然对昨天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该怎么跟她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呢？灵澈有些为难地望着大花，静静地说：“你和那个杨东学。到哪一步了？”
提起杨东学，一向大大咧咧的大花竟然也露出了小女子的娇羞，低头道：“什么到哪一步了？好好的干嘛提起东学？”
“你爱他吗？”灵澈轻声道。
大花红着脸不言语。可是她那一脸的幸福却告诉灵澈，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灵澈恨了狠心，认真道：“昨天，我在酒吧里看到他和别的女人举止暧昧。我上前打了他。他生气了，起了冲突，然后林嘉瑞就受伤了。”
一语说完，灵澈长长舒了一口气，却见大花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道：“灵澈，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灵澈伸出双臂，轻轻搂住大花。认真地说：“大花，你是个好姑娘。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单恋这一个。”
大花咬了咬唇，冷笑道：“天下好男人是很多，可我却不像你那般好本事，让一个两个都围着你团团转。我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揭我的伤疤？”
“我……”灵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面对爱情，大花居然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大花挣脱了她的怀抱，冷冷地说：“本来我们还可以假装保持现状，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刺破它？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多管闲事呢？”
灵澈震惊地望着大花，不可置信地说：“戴华，你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样没有立场？”
“什么立场？我爱他，这就是我的立场。”大花喃喃道：“难怪昨晚他不肯接我电话，原来是因为你。”
灵澈看着好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也立刻软了下来，轻轻搂住大花的肩膀，安慰她道：“可是，即使可以假装保持和平，你开心吗？你真的幸福吗？”
开心吗？大花想了又想，却没有答案。她痛恨自己的懦弱，却又痴迷于杨东学的怀抱，这样的温暖，是她这短短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不曾有过的，让她痴迷。可是内心深处，她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痴恋的，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镜花水月罢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希望能够在梦境里多待一会，假装他还爱着自己，那也是好的。
可是灵澈她，居然硬生生地打破了她的美梦，将她揪回了现实的困境，男人和爱情之间，她必须做一个了结，一个她一直都在设法躲避的了结。
“我知道这样很难，可是我们还是要去面对。”灵澈轻轻握着大花的手，认真道：“你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
过了许久，大花才抬起头来，眼睛里依然含着泪，笑着道：“你确定吗？”
灵澈点点头。
大花却苦笑道：“你连自己的问题都搞不定，还敢在这里跟我打包票。”
灵澈被她的话逗乐了，笑着道：“好歹我们还年轻，经得起折腾。”
大花摇了摇头：“我要再想想，我不舍得。”
灵澈无奈地望着她，大花所经历的这种痛苦，她也经历过，一分都不少。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可是看到大花这一脸的痛苦，只觉得自己心底也是酸酸涩涩的，难以言喻。
两人正伤神间，突然听到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大花慌忙揉了揉眼睛，生怕被人看出她的狼狈相，灵澈也理了理被大花的泪水打湿的前襟，道了声：“请进。”
林嘉瑞的头顶抱着纱布，看起来很是滑稽。
他仔细地打量着大花红肿的眼睛，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昨天那小子是你男朋友，难怪苏律师跟疯了似的。”
大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林律师，现在是工作时间，说话请注意分寸。”
林嘉瑞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同情道：“男人有时候，都会范些糊涂，若能知错就改你也不必太过纠结。”
大花却冷冷道：“林律师，你还是先养好自己头上的伤吧！”说着便走了出去。
林嘉瑞碰了钉子，心情却似乎依然很好，笑望着灵澈道：“听说你今早去看方华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感激
灵澈的面上却淡淡的，望着他道：“虽然昨天的事情我对你很是感激，可是你也不应该拿大花来取笑。”
林嘉瑞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变得格外的温柔：“你不必感激我，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灵澈摇了摇头：“我是替方华谢谢你，如果钟强那边有回复请及时告诉我。”
原来是这样啊！林嘉瑞的心中泛起一阵淡淡的涟漪，这么多年过去了，灵澈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苦涩地一笑：“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这个你拿去看看吧。”说着便递给灵澈一个小小的U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