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催着他们回去。
陆暻年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外面打捞的人虽然还说不放弃什么的,但是其实已经知道希望渺茫了,只是不敢将陆暻年可能葬身鱼肚这样的事情说出来。
不说,不代表猜不出。
彭震跟邱逸远已经非常的够义气,来搜旧了那么久不说。甚至还在这里陪着我们过了春节,要知道他们身后可都是有一大家子的人的,彻底抛开家里的长辈,受到的责难想想都知道,我没道理不催着他们快点回去。
彭震跟林枷先走的,彭震的爷爷可还在世呢,爷爷在家,孙子过年不着家,彭震自己都说回去少不了一顿鞭子。
不过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抱着林枷的,说完就一脸不正经的问林枷会不会心疼他。
林枷翻了个大白眼。
彭震立刻嗷嗷嗷的说林枷回去恐怕就不会对他像如今这样好了,心碎了。
说起来其实这俩真的是,挺戏剧化。好的时候两人跟一个人似的,那甜蜜劲儿就别提了。但是吵起来,那可真是火山爆发,真真儿是没谁了,孩子们先走都知道,“吵,躲起来。”
第一次听到儿子指挥我躲起来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所以彭震他们走,我这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邱逸远走的有些迟疑。因为佟伊檬不走,到现在为止,佟伊檬都跟不认识邱逸远似的,甚至都跟彭震开口说话了,都不跟邱逸远说话。
邱逸远的痛苦,写在脸上。
只是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办法,医生找不出原因,佟伊檬就是如此表现,跟邱逸远待在一起,她就又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橡皮娃娃,连最起码的表情都没有。
为了佟伊檬的康复,所以她留了下来。
邱逸远当然是不放心的,不是不放心我,而是他这几年几乎是天天守在佟伊檬身边的,这样猛然一下子要分开,他的不适,在情理之中。
少不得我要去做做工作,再三保证。佟伊檬在这里是没有问题的。
怎么会有问题呢,仅仅是邱逸远带来的人就有很多,都是照顾佟伊檬的,生活的各个方面照顾的极其的妥贴。
邱逸远没有办法,他在新加坡还有家人,上面父亲虽然已经过世,但是母亲还在。
据说当年他娶佟伊檬,他母亲就是不同意的,现在为了佟伊檬又折腾成了这个样子,自然是更让老太太不高兴。
再不回去,恐怕老太太都要找来了。
千叮咛万嘱咐的,邱逸远也走了。
送走了他们,别墅里一下子就空旷了下来。从前我跟陆暻年住的时候,其实并不觉得这房子多大的,可能有他在,人心总是安稳的,所以不会觉得房子空旷,现如今却不是如此,尤其在那么多人都住过,然后现在大家都离开了之后。
我看着不知道是那一个点,愣神了片刻,然后就调整心情重新安排了人手的配置。
保姆佣人加上邱逸远带来的人,这个家里,其实照顾人的,比我们这些需要照顾的人要多得多。邱逸远的人全部都是由邱逸远来支付费用的,倒是不用我担心,但是我们这边的,都是还要我来支付的,从前有陆暻年,现在他不在了,我总得支撑起这个家来。
我没要陆暻年留下来的股份,所以手头的钱不是很多,所以雇用这么多人,其实是有些负担不起的。
保镖佣人他们都在我身边呆了三年多了,我根本不用开口怎么解释,他们就清楚明白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直到上个月我们都按时的收到了工资,您先别说那些丧气的话,先生之前恐怕都是安排好的,要是哪一天我们真的收不到工资了,你再说这些不迟。”
保镖尚且如此,保姆佣人就更不用说了,好几个都掉了眼泪,“就是不拿工资了,我们也舍不得小少爷跟小小姐。”
人都是有感情的。三年的时间,他们都跟我们在一起,生活息息相关。
现在说要离开,其实谁都舍不得。
我也就把话都咽回去了,没关系的,我总归是还可以工作,能过一天就过一天吧。
只是我不明白这些佣人保姆都会因为朝夕相处产生感情,不愿意离开我们,为什么陆暻年就愿意呢?
这恐怕是个问题。
年后还有人也要走,颂先生。
临走前,他想见我一面,我没有拒绝。
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的心情,也许是是否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原本我跟颂先生的仇敌,但是现在陆暻年没有了,我们俩却又有些像老友。
我身边的人都很克制,都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陆暻年。
但我知道颂先生是一定会提的。我其实很期待,期待能有个人跟我一起说说他,用想念的语气。
颂先生这个年看起来过的并不好,老了很多,也可能是外国人的体质问题,颂先生的脸上一下子多了很多的皱纹。
眼窝也变的很深。
看到我,他眼睛亮了亮,他还坐在轮椅上,出行必须有人推着他。
“我要离开了。”他说。
我点点头。
也不知道想要跟他说什么,到这个时候我还是自私,不想多跟他说一丝一毫关于陆暻年的事情,但是我想听他说,说关于陆暻年的一切。
我想不仅是我知道陆暻年大概是找不到了,他心里恐怕也是有数的。
要不然不会如此的颓丧。
颂先生的眼光很有些茫然的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那条街上长的最好看的男人,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绅士的像个贵族。”
“神秘的东方贵族。”
陆暻年吗?
初初见到他,当然会这样以为。
颂先生眼中的茫然过后,竟然是急风骤雨式的愤怒与痛苦,他手死死的捏着轮椅的把手,让自己不至于更进一步的失控,“让我怎么接受!是我亲手害死了他!”
他提了‘死’字。
我全身跟通了电一样的坐在原地,动都动不了了。
这个字没有人跟我提起过,我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最严重也只是说他没有了,就这样消失在茫茫的海上。
所有的愤怒怨恨,不过是来自他的狠心离去。
却从没想过,他回不来了。
我强忍住让自己不要失控,没必要在颂先生面前失控的,现在失控又能做什么呢。
我想大概听到消息跟亲眼目睹还是有差距的,我能一直说服自己,陆暻年只是在外面漂泊,他总会回来,哪怕机会渺茫,但是他总还是会回来的。
但是颂先生明显不是这样。
他激动起来,甚至拿头去撞桌面,满口都是‘我害死了他!’有人匆匆冲进来,给颂先生打针,应该是类似安定的药物,注射了之后,颂先生这才安静下来,沉入昏迷。
他就这样走了。
让人觉得唏嘘不已。
我从不怀疑颂先生是爱着陆暻年的,这份爱甚至不亚于我。只是他的方式错了,爱一个人,并不是要毁了他啊。
太过咄咄逼人的爱恋。到头来,只会害人终害己。
像是大戏的落幕,最后幕布拉上了,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舞台,只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舞台上,不知道未来在何方向。
日子是用熬的。
从前我并不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但是现在,我懂了,一天天的熬下去。让自己,让身边的人尽可能的多开心一点,这就是生活全部的意义。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
又快到了年节的时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
我被留下加班,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孩子哭的不行,非要我去接他们。
纪清抢了我的活,“你快去接孩子吧,你手里的这点活,我给你弄完。”
我谢过她之后,脚步匆匆的跑出了AM集团大楼。
今天加班的人不少,一路都有打招呼,我已经工作半年多了。还在AM集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原因,我总还想着能在这里继续做下去,即便这里已经不是陆暻年的天下。
过去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AM集团的领导变动是其中之一。
陆暻年失踪之后,AM集团不可能真的没有执行总裁,在等待了一个月之后,陆驹被推选了上来。陆驹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花花公子,现在的陆驹已经年过三十,有了稳重的模样。再加上他跟袁圆的感情趋于稳定,有了袁家的支持,他这个执行总裁的位置,十分的稳当。
陆驹对我很照顾。
袁圆也时常约我出去逛街,给双胞胎买东西什么的。也许有一种友谊是这样的,‘你过的比她好,她嫉妒。可你要过的凄惨了,她倒是会心疼你’。大概袁圆就是这样的典范,从前我是不屑这样的感情的,但是现在我也改变很多,只要是善意的,我就接纳。
陆驹这一次的确让人刮目相看,主持AM集团这一年的工作,都很好,虽然比不得陆暻年在时的运筹帷幄,霸气扩张,但是守住现在的一切。倒是还是做的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