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莫建林的心里防线已经被击溃到只剩一层蜘蛛网了,这个时候相对是冒险也相对是机会。
我试着往旁边动一动,警察在外面已经铺好了防爆毯,但没有人知道莫建林身上的炸药到底有多大杀伤力。
不敢冒险,也不甘坐以待毙。因为其实莫建林真的没有冤枉我我的确看不起他,更不愿莫名其妙死在他这种人手里。
江左易依然站在洗手间门前,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一动也不曾动过。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敢期望他有救我的意愿。
而此刻站在门外的警察也高声喊道:“莫建林,我们已经把你妻子接过来了,你不想跟她说几句话么!”
我想,无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境地,在心软的一瞬,表情都会相对平缓下来。
就在莫建林稍微发怔的一瞬间,我看到江左易突然抽出一直压在门后的右手
视觉的最后一瞬,就好像横穿了整个花果山的水帘洞!
是水,保洁阿姨放在洗手间里擦地板的红塑料桶,整整被他接了一桶的水。
就这样劈头盖脸地把我和莫建林哦,还有他身上的炸药淋了个透心凉!
大势已去的莫建林出手从口袋里摸出刚刚的那把弹簧刀,我知道也许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希望我死。只是身为一个绑匪,落到这样的下场大概太没面子了吧!
他往我身上捅,却捅了个空。因为地面太滑了,我高跟鞋一甩直接狼狈地摔在冲上来的江左易怀里,惯性让我不由自主地反手推搡了莫建林
老天作证我不是故意的,但他就是那么凑巧地横撞上了半掩的落地窗,整个人包袱一样栽出窗外!
☆、041 耳光
我没想让他死,真的。
眼看着莫建林从窗户飚出去的那一瞬,我有过一个想要扯住他的下意识动作。可惜手指还僵在半空中呢,楼下就已经起伏出了各种高八度的呼喊。
我双脚瘫软,膝盖撑不起大腿,大腿撑不起腰。
浑身水淋淋的,还有一股抹布味。我哭着问江左易:“你……你帮我去窗边看一眼……我…我……”
“八楼,活不了了。”江左易没有过来扶我,只是踢了个椅子笃悠悠地坐过来。
此时警察什么的也马后炮地扑了进来。他们给我拿毯子,问我有没有受伤,我始终魂不守舍地摇着头。
我没有再去管江左易,只是披了一条干燥的毯子在詹毅和人事经理陆照欣的搀扶下一路下了电梯。
我终于还是要面对眼前这一幕
刺红的血迹平铺在楼下的大理石阶梯上,担架上的白被单平整非常。
舒颜搂着一个声调高八度嚎啕的孕妇,即便那一张脸哭得狰狞可怖,我还是能很快就认出来她就是莫建林的妻子徐倩。
看肚子,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我突然就想起了好多好多事
好多曾出现在我生命中仅仅一瞬,从未让我愿意花时间去停留。
我记得第一眼见到舒颜的时候,我十二岁,她五岁。那时她长得胖乎乎的,没有现在漂亮。
大眼睛水灵灵的,有点胆怯。
莫建林当时刚上高一,很瘦很矮。他拉着舒颜的手拉得很紧,就好像生怕她突然跑出来冒犯到我这个舒家大小姐一样。
而在接下来愈加漫长又味同嚼蜡的相处中,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住宿,生活的重心也都在叶瑾凉身上。
偶尔回家,跟爸撒几下领主宣布一样的娇,跟继母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我也会把自己用旧的淘汰的东西给舒颜,也依然不怎么愿意用正眼看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舅舅。
我还记得他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一开始被我爸带进公司里当搬运工。干瘦的脊背扛下第一个月的工资,给舒颜买了一盒色彩斑斓的棒棒糖。
在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同时,我穿着干净漂亮的百褶裙,像只高傲的白天鹅一样,挽着叶瑾凉的手有说有笑从前厅经过莫建林好像有抬起佝偻的背,甚至有想要递一支给我的动作。我记不清了……
“舒岚!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建林!你还我!”徐倩挣脱开舒颜的手,抱着肚子就冲到我面前!
我的头发很湿,一抓就抓了个正着。她疯了一样踢打着我,一边打一边谩骂。
我站在原地,不动不解释。直到一个重重的耳光迎面过来把我扇倒在地!
默默擦去唇角的血迹,我看得清楚打我的人,是叶瑾凉。
“舒岚,你就一定要逼出人命来才满意么!”
好疼的感觉,从心里到肺里,每一次心跳牵着呼吸都很疼。
我流不出泪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我想问他你知道我刚刚差一点被人杀了么?你知道你今生今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么?
你知道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就没曾想过有一天,你的巴掌会落在我舒岚的身上。
警车和救护车渐渐远去,叶瑾凉陪着他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颜颜一块去处理莫建林的后续,只给我留下了公司门前的一片狼藉。
詹毅拉我起来,我摇摇头,说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扶着花坛慢慢站起来,我望着天空,旋转着另类的视角和视线。
从刚才下楼起,我就没有再看到江左易。
真奇怪,这个男人就像死神。默默经历了一切,再默默退出了风云变幻。
最后的印象,是他嘴角挑着一抹莫可名状的笑意,坐在我面前的转椅上。
他用唇语对我说
说了什么呢?
我低头,看到手机里的一条未读短信:
【舒岚,你得学会自己站起来。我喜欢跟强者交锋。】
这个玩弄人心的变态!
我蹭了下眼角,仰头看到我办公室的窗户旁边,被人摆了一棵不要脸的含羞草,幽幽绿的,过滤掉我眼前一切惊悚的红。
“舒总,警署那边通知说如果您OK的话,尽快过去配合个口供吧。”陆照欣向我走过来:“我先陪你去换身衣服吧。”
我点点头,跟着陆照欣就往休息室走。我在那里还有两身OL装备用。
突然之间,我好像想到了某些有点违和的细节。
“照欣,我刚才听莫建林说起过,是因为我要裁他,才让他一时激愤铤而走险。
这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开除他?”
☆、042 你不是说,爱我么
陆照欣是人事经理,要招谁要开谁她最是清楚了。经我这么一问,她也纳闷了:“舒总,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传达过要开除莫管事的想法。他会不会是因为上个月那几个走掉的渎职员工而联想到自己?”
我摇摇头,说算了。越是老实沉默的人,反而内心越是敏感难测。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我在陆照欣的陪同下来到警署。做完笔录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也把大致的来龙去脉也算弄清了八九分。
说是莫建林的老婆怀孕后没了工作,家里还有挺重的房贷。他丈母娘前些日子动了个大手术,当时还是我后妈莫巧棋拿的一点私房钱给硬塞的。
所以人的压力一旦大了起来,可能不一定啥时候就走错了路。他起先打的是公司里一些陈年旧货的主意,以为我们会做报废没人追究,就拆拆卖卖赚点小钱。结果没想到遇到个损友,说是给他介绍大客户一块发财,结果叫人家骗了好几万。
他没办法才去赌,主要是听人家说刚入局的都会叫人家赢,想稍微捞两把就走。没曾想一上来就给套个精光,所以这路子是越走越深渊。
后来兜不住了,只能跟他姐姐莫巧棋坦白。但莫巧棋嫁到我们舒家来以后,从来没有过工作,手里压根没多少活现金。而且经过之前那么一次大事,爸的存款和不动产也折腾的差不多了。
要她一下子拿出一两百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她们就打了公司这批金丝琉璃管的主意。
事情发展到这里,我也说不出自己心里算是个什么滋味。如果仅仅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一两百万真没什么必要搞出人命来。
就算莫巧棋她们冲我开一下口,我都无法真做到不管他们。
所以归更到底,还是她们自己心里有鬼有种你别让舒颜爬上叶瑾凉的床啊!
“舒女士,你们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了。”警官推上了一份笔录:“哦,另外我们还有件事想问问
当事者莫建林身上的炸药,会是从什么渠道弄过来的?这个你们有什么想法么?”
说到这我还差点忘了,陆照欣提醒我说难不成是仓库里的?
“不太可能吧啊,”我摇头:“自从我们公司四年前出现事故后,就被取消了相关资质。连工程用的安全炸药和雷管都不能涉手,早就没有这些库存了。”
“好吧,如果舒女士你们想起来别的线索,麻烦尽快与警方联系。辛苦。”
告别了警官,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出问询室。
叶瑾凉和舒颜在隔壁,这会儿也出来了。迎面冲着我走过来。
面对面停下,我想很多事不需要我解释,叶瑾凉也应该明白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