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照欣把江零带出去以后,我的叶子才轻轻爬到我的耳边说:“妈妈,你是不是跟江叔叔吵架了?”
我没说话,伤口的疼痛和高烧的寒战反而让我拥有了愈发精准的逻辑和判断。我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叶子。
“你还是这样,为了自己那点事,根本分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叶子就是因为有你这么弱的妈妈,才会胆小怕事才会孤独自闭。”
我没有想象中震惊,因为在刚过来的时候我就见过苏西航了。他提前就对我说过,叶子的双重人格的的确确没有消失,反而在手术之后,因为脑内中枢神经大环境的改变而稍微呈现出频繁的活跃期。
“所以你首先要学会接受女儿病情的事实,也要拿捏好一个与叶子和‘笑笑’同时相处的平衡点。
因为无论是叶子还是‘笑笑’,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七八岁,本质上都是你的女儿。你要像个成年人一样爱她们,教育她们,引导她们。
就像对付敌人的最好办法,首先让她相信你,其次你才能消灭她。”
这是苏西航对我说的原话,我和我身上痛苦不堪的枪伤,都听懂了。
我说只要叶子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就谢天谢地。至于双重人格,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我已经做好准备来打这场持久的心理战役。
于是我抱着叶子的肩膀,丝毫不畏惧她将我压痛的神经。我说笑笑啊,我不是你的敌人。
女孩的脸蛋转了一下,歪头看看我。
“你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你想保护叶子,对吧?”我刮了刮她的小鼻尖,轻轻吻她的额头。
女儿茫然地扁了下嘴,点点头。
“我是叶子的妈妈,我也想好好保护她。所以要不这样,我在的时候我来做,我不在的时候你来做?好么?”
伸出颤抖的指尖,我的指甲缝里还有尚未清洗殆尽的血痕。
我跟我的女儿拉钩,我说这是我们的约定。从今天起,我们母女两个并肩战斗。谁也别想再伤害你,谁也没有力量再伤害我。
我坚定地看着女儿的眼睛,看着看着,我发现她的目光终于柔和了。
“妈妈!”肥嘟嘟地小手环住我的肩膀,撞痛的每一根神经下,却再也无法撞出我的眼泪。
我拍拍叶子的背:“乖叶子,你回来了啊?妈妈不在的时候,你若是想跟笑笑玩……呵呵,妈妈也同意。
但是咱们约法三章好么?
首先妈妈不让你做的事,你要告诉笑笑也不能做。土共厅弟。
其次,不管笑笑说什么,叶子一定要记得,妈妈是爱你的。
还有,叶子是大姑娘了,很多事要学着自己做决定,不能什么都听小伙伴的。
好么?”
“妈妈……”叶子用力地点了下头,光秃秃的小脑袋又滑稽又可爱:“叶子知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叶子再也不吵着要爸爸了。
叶子会学会自己看故事书,妈妈工作忙,叶子不打扰你。
妈妈带叶子去个好玩点儿的幼儿园行么,叶子想要个不凶的老师,保证再也不跟小朋友吵架了。
还有……还有我……还能跟小零玩么?”
“好。”我点点头,掐着女儿肉呼呼的小脸。我说叶子还是可以和小零玩的。但如果,小零很久很久都不再出现,那叶子就要学会人生中有很多很多必须得不到的错过,不要太想念,不要……太执着。
后来大夫进来给孩子量血压,我扶着墙跑了出去。蹲在洗手间的面池前,我倒空着大脑却挤不出一滴泪水。
三四岁的女孩,正是是非观开始形成原始体系的阶段。我是多想让我的女儿像其他孩子一样,那么天真纯粹地安然度过这个成长。
可惜,我不仅为她殚精竭虑,还要同她斗智斗勇。真是他妈的……其乐无穷啊。
苏西航说的没错,妈蛋的大不了就当双胞胎养!说不定等‘笑笑’死去的那一天,我哭得还会倍儿伤心呢!
抓着肩膀的手越来越湿紧,我知道伤口一定又在流血,汹涌在厚重的冬装下,不安分地提醒我绝不能透支,也决不能倒下。
“你刚才说的话,是说给叶子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
身后一只大手有力地挽住我的腰,我从镜中看着江左易那张冷峻苍白的脸,下意识地轻轻推开他。
“是谁都无所谓,但请你离我女儿远点。”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要去见凌楠么?”江左易游了下眼睛:“我想你会有很多话想问他吧。”
我冷笑一声,说他还没死么?既然那么想死,捅心脏不就得了?
“舒岚,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若是不想杀人,那就只能承受。”
“谁说我不想杀人?”我掸了掸指尖上沾染的鲜血,打开水龙头冲掉:“带我去见凌楠。”
进入到重症病房后的第一件事,我就抓起一根输液管直接勒他脖子上了。
我说你就告诉我一句话,强暴我的男人到底是谁!
我领教过凌楠的气场,那种微笑着跟你举香槟时同时给你一刀子的腹黑城府,本来是让我十足惧怕的。
就像现在,他明明已经虚弱的像张皮了,还他妈的敢冲我露出招牌的职业微笑。
“三个……事后就叫我做掉了。”他回答地平静,脸色丝毫不变:“名单要么?我发你邮箱……姓名籍贯健康史,你有兴趣做个鉴定的话,也ok。”
我看到江左易背过身去,离开了病房。
我想他是不是故意留个机会给我,让我碾死这个事到如今都不觉得应该悔改的男人!
我松开了输液管,踢过来一把椅子,稳稳坐下。
我说凌楠,首先我为你妹妹的事,替我父亲向你抱歉。但无论如何,我父亲做的错事,也不过就是在两方对立中选择了自己的站位。
他并不是伤害你妹妹的直接凶手,虽然应当承担责任,但你不觉得你们也已经让他背了黑锅入了监狱,还不够?
可你对我做这样的事,一点都不觉得无能又无耻么?
“阿雪说过,她很羡慕那些走在大学校园里,长发飘飘,抱着厚厚书籍的纯情女生们。她们有良好的出身,背景家室,有温善的男友,把她们捧在手心。
所以舒岚,你觉得如果你是我,要想走出一条复仇的路,该怎么布局?”
我说呵呵,联合不受待见的舒颜来对付我这个高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总比让我来抓把柄对付舒颜更行得通是么?
“是,谁的恨意值高,谁就值得利用。”
我说你们先用临达特种这个冠名公司产出一匹不合格雷管,选定叶瑾凉的一个发小汤凯,用吃回扣的方式让他低价出售给中山建业。造成工程事故后,让我父亲锒铛入狱。
再故意叫刘健引导着一名实习记者汪小飞拍摄下叶瑾凉的证据,然后找到舒颜。
舒颜恨我恨得要死,这么好的圈套,她早就巴不得粉墨登场了。
可是凌楠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只想让我遭受一下凌雪曾经受过的痛苦,干嘛这么麻烦?
直接找人拖到巷子里轮暴一顿才符合你们这种人的作风吧?
为什么多此一举地先叫舒颜带着刘健去?
刘健是个gay,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不成功,于是你就再找三个人来?你还真是执著强暴我三十年啊!
像你心思这么缜密的人,只要有一点点不合逻辑的地方我都会怀疑。所以今天,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说清楚。
江左易既然已经把你交给我了,我相信就算我杀了你,他也能帮我想一百种方法瞒天过海谁叫他,呵呵,说爱我呢?
“舒岚你心真大,难不成事到如今还想问问那几个人当年用的什么体位么?”
我一巴掌扇掉凌楠的眼镜,哪管伤口扯得再次鲜血汹涌:“你他妈的是不是身体残废性无能才这么变态!”
凌楠轻轻扯了下唇角,闭了一会儿眼睛才说:“如果我说是意外,你信么?
我让舒颜和刘健设局诓你,是想叫他们把你拖到包房拍你裸照。没想到你妹妹对你恨之入骨,临时起意便叫刘健动你。
刘健动不成,便把你留在了唐朝酒店暗场包厢里。那三个客人,只是走错了房间。”
“我不信。”我说。
“不信你就杀了我呗。”凌楠闭上眼,重重呼吸几下:“要撼动中山建业,首先要分裂叶舒两家。你跟叶瑾凉的感情好得人神共愤,所以我索性觉得,拿这件事做文章,可比拍几张照片来得有效。
当然也是老天不帮你,偏偏怀上的,真就不是叶瑾凉的女儿。”
“你什么时候发现叶子不是叶瑾凉的女儿的?”我紧紧攥着拳头,忘了是第几次要控制不住对他出手了。
“你忘了你怀孕初期的产科大夫是谁了么?”
一提这话,我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李同?!”
我刚怀孕那会儿,的确是莫巧棋‘好心’让李同来帮我做检查的。
但是冬夜始终不怎么信任她二叔,后面坚持让我转了院。
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有点后怕,这一家子虎狼之心,说不定早就打算害我了。我却还把他们当好人当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