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忘问你了,你那时候在我胸口这儿写的是什么啊?”祁晃纳闷地问。
阮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在指什么,于是恍然地点了点头:“哦你说那个……我写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体的阮字,是我们家的家徽,镇宅辟邪,你就权当个心理安慰吧。”
征得别人同意了吗就把你自己的姓写别人胸口上?!祁晃心下腹诽,郁闷了一会儿后才意识到阮歆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古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太特么羞耻了……祁晃糟心地捂住脸。
“年轻人不要有心理负担嘛。”阮歆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诱地开导他,“这不光是我的姓嘛,也不光是我,这可是承载着我们老阮家的列祖列宗啊,心怀敬意一点。”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把你和你八辈祖宗放在心上吗?!
阮歆说完后就笑眯眯地进去了,从玻璃门里向里面看过去,隔了一会儿就看见阮歆穿着笔挺的小西装走了出来。祁晃放下手,盯着阮歆穿梭忙碌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
走之前上飞机时还在想着要她的电话号码,结果见了面后要电话这种事反而说不出口。祁晃从小霸王当到大,打遍全院无敌手,天不怕地不怕到现在,从没在一个人面前这么畏缩不前过。他虽然没什么感情经验,但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对阮歆可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他因为对方的神秘开始在意,现在却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有点迟疑。
这个年轻的漂亮姑娘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来历不明,过去与未来都无从预估,为人又处处圆滑玲珑,那张永远带着好看笑容的脸看着赏心悦目,却也从未有过什么明显的喜怒哀乐,让他琢磨不透。
如果用一种动物比喻的话,阮歆无疑是一只颇有道行的狐狸,行踪与心思都根本无从探寻,只有一条狐狸尾巴无时不刻不在悠闲地摆来摆去,撩动着擅入领地者的心弦。
太不靠谱了,祁晃在心里冷静地评估。他祁晃自认从来就不是什么会轻易对谁付出的好人,他要是对人掏心掏肺,一定要把对方的心肝脾胃都拽到自己身边来才罢休。他从小养尊处优,家门显赫,又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儿子,骄傲骄纵本领脾气一样不少,绝不屑于平白无故地对另一个人低声下气地好。
独自闯荡社会的这几年让他明白了很多现实的辛苦与艰难,但这些东西丝毫不会改变,祁晃站在门外又看了一会儿,而后干脆利落地转过身,一个人向着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咦,歆歆,刚才送你来的那个小帅哥刚走诶。”阮歆端着托盘收拾东西,旁边一个共同做兼职的姑娘神秘兮兮地朝她靠了过来,又向窗户外面渐行渐远的祁晃依依不舍地看了两眼,方才调侃地碰了碰阮歆的胳膊,“他长得好帅啊,看气质出身也不凡,歆歆你从哪里钓来的这么正的凯子?”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阮歆笑眯眯地回答,态度与答案看上去都不够诚恳。女孩子娇嗔着不依不挠地扑上来和阮歆胡乱打闹,阮歆避开伸过来的腿,用托盘挡了一下,笑着稍微按住她,“好了不闹了,只是个朋友,没有其他关系。”
“不打算发展一下啊?”女孩子笑盈盈地有意调侃她。
那就不了,阮歆淡定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一个世界观上的。”
她话说得发自内心,原汁原味,毫无后期美化成分,但女孩子明显以为她是在做个形象性的比喻,非常应景地摇头叹息一声,善良地决定不再去触碰她的伤心事。阮歆在打发走好奇心爆棚的小姑娘之后,自己也向外面看了一眼。玻璃窗外面映出各色熙熙攘攘的人群,祁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潮里面,迅速难以分辨。
这些祁晃自然无从得知,这一晚他似乎做了很多个模模糊糊的梦,醒来又都不记得。
接下去的几天过得平静而忙碌,祁晃忙着给下属们开会,传达会议精神,自己写一份长长的会议报告,以及补上这两周落下的工作总结。他忙得只恨自己不像螃蟹一样八只手,偶尔闪现过什么关于阮歆的念头,不出三秒就得被他毫不留情地拍回到脑海深处。
是以当他再一次听到关于阮歆的消息时,多少有点猝不及防。
这件事里其实并没有提及阮歆这个人,但因为事件太过熟悉,由不得祁晃不去注意。他在办公室午休的时候路过茶水间,正好听见几个同事在茶水间里叽叽喳喳地对话。
“哎哟,那老太太心思这么毒啊……”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老太太看着也不像坏人,没想到做出这样过的事情。那么无辜的姑娘她都下了狠心去咒去使坏,是不是没搜出来的地方还有扎的小人呦……”
这情景实在是过于似曾相识,祁晃顿住脚步,看了正在口若悬河的女人一眼,回忆起她丈夫在警/局工作。他半身探进茶水间里,丝毫不顾一群女人被惊吓住的表情,看着爆料人问:“怎么回事,方便具体讲一下吗?”
“啊?哦,行行……”爆料人没想到祁晃会是这样的态度,短暂的怔愣过后,立即点头如啄米。
祁晃从这人的口中知道了大致经过,看眼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时候,当机立断翘了半小时的班,出发前往韩平家。这条路他前几天刚走过,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顺利抵达了目的地。上了楼后就发现韩平家门大开着,他进去时里面两个穿警/服的人拦住他,在他亮了身份之后立即就放了他进来。
“你们单位办公效率真是太快了。”年轻的小赵警/官由衷赞美。
“还行还行,各位辛苦。”祁晃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这般不属于自己的赞美。客厅中除了两个警服之外,韩平和老太太也并排坐在沙发上,另一边沙发还远远地坐着个年轻姑娘。几人站在客厅中顿时显得地方狭窄起来,祁晃四下一望,发现阮歆果然也在现场。他转到阮歆旁边,见她站在离老太太房间最近的位置,抱臂站在门口
“那个年轻女的是谁?”两个警/察正在给三人做调查笔录,祁晃靠近阮歆低声问,“张媛或是冯萱萱吗?你怎么联系到她的?”
“冯萱萱,被韩平父亲糟蹋的那个。”阮歆摇摇头,冷静地看着一屋子的狼藉现状,香案香炉被扫在地上,墙上床下的零碎东西都翻了个遍,露出写着人名的纸条,波澜不惊地回,“山人自有妙计——我把事情大致地跟她讲了讲,她自己单枪匹马地冲过来就要找老太太对峙理论,两人争执了一会儿,房间就成了这样。”
“那姑娘还挺会打架的,也得亏她是个无神论者,下得去手。”祁晃客观地评价。
“这东西真不真,假不假,信不信,都不重要。反正关于真身的故事传得再玄,只要自己没亲眼见过,那就有理由本着严谨求实的态度保持质疑。”阮歆摇了摇头,从散落一地的小物件中捏起一块系了长穗的玉,看也不看地扔回地上,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环玉断成了几截,刺穿中间塞着的写了名字的纸球,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
“可惜这世界上大行鬼神之道的,基本上只分两类人。”
“一种是没做什么好事,自知心虚,将希望寄托于缥缈的传说人物,以期保己平安。”
“另一种是做过太多事,已经懂得如果运用鬼神之力干大事的人。”
“那你呢?”祁晃稍稍皱起眉。
“我就是那稀少的第三种了。”阮歆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是那种其实相信一切都自有定数的人,但由于没有这样的天赋和能力,所以什么事都做不了。”
“但至少还能努力肃清队伍中的落后因素,就像你说的,建设美好新世界人人有责,对不对?”
☆、第十章 诅咒反诅咒
从一个算命的口中听到肃清落后因素、建设美好新世界这种词,怎么看都显得十足讽刺。祁晃当时没有接话,几天后却渐渐明白了阮歆这句话的意思。
一个心知肚明自己斤两的小骗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自己没这种本事,却死心塌地的信着虚无缥缈的神灵,还妄图以此来害人,带着一颗在毒液里浸淫腐坏的心,像蛇一样隐约露出尖牙,阴冷地吐着信子。
尤其她还是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相关法律关于这方面又没有明确的规定,关押师出无名,教育又毫无意义,警/方在四十八小时内对老太太尝试了各种手段办法,均毫无用处,拘留时间到了之后不得不放人,不知道内部经过了怎样的合计,之后居然把人移交给了破除封建迷信办公室处理。
要说按这个办公室的名字,处理这样的人员似乎天经地义,但实际情况是他们不过是城/管的一个下属单位,还是临时工性质,若是办好了不过是锦上添花,万一办砸了,整个办公室就算从头到尾被撸个遍,都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上面是事出无奈,也是想推卸责任,祁晃对这些弯弯绕绕心知肚明,但还是眼都不眨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做错了事就得挨批评,就得受惩罚。年龄大是能逃脱责任的理由吗?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着害人,六十岁以上就自动得了犯罪许可怎么着?简直是笑话。祁晃冷淡地想,就算冲着冯萱萱泪流满面愤怒却又无力的脸,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放任自流。一个算命的都知道是非观念,没人该在公道面前被宽容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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