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忘记,车祸当时的疼痛感,一直历历在目,失去右腿时的绝望和悲伤也难以忘记。只是,当时季从安针对的只是季明杰,季长风自己硬是将车拐进了两人的车子中间,季从安的车子没有如希望的那样撞到季明杰,季长风的车子却狠狠地掉下了桥。
“爸,我知道你还在意当年那件事情。”季长风捏了捏手里的手杖,表情越加的沉重。
“我能不在意吗?如果不是你的车子横在中间救了我,说不定我已经死了,你现在叫着‘爸爸’的只是一张冷冰冰的照片。”季明杰气愤地说着,手上按耐不住地去砸书桌上的物品。
“我知道。”
季长风沉沉地应了一声,然后又走近了季明杰一步,“前几天从安遇到了绑架,这件事我一直让人压下来,就是怕爷爷知道了会担心。”
听见季长风说了季从安遭到绑架的事情,季明杰愣了愣,然后低声念道:“绑架。”
“是,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人是为了什么企图而绑架从安,这样的事情我不肯能看着它发生第二遍。”
季明杰回应过来,盯着儿子看,“所以呢?”
“从安搬回来住,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季长风一字一句地说。
看着一脸坚定的儿子,季明杰猛然拍着桌子,“我不允许。”
“爸。”季长风十分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再多的恩怨,都不及从安的性命要重要,何况现在并不是谈我们个人恩怨的时候,她是大伯父唯一的女儿,她就算有错,你也不能因为那些错误而忘记她的好,小的时候......”
“住嘴!”季明杰不耐烦地打住季长风的话,“这个家什么时候要你来做主了?我说不准就是不准,现在,马上让外面那个人离开我们季家。”
季明杰说完这些,已经气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胸口,等了许久仍不见季长风有所行动。
他哼了一声,“你现在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说让她滚出去,这个家永远都不许那样危险的女人进来。”
“爸。”季长风用力地叫了季明杰一声,然后微垂着眼皮,“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季明杰不可置信地听着儿子的话,从他将季长风从孤儿院带回季家,收养他开始,这个儿子就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话,就连两年前他提议将季从安赶出季家,季长风也是同意的。为什么现在,儿子开始学会忤逆自己的意思了?
季明杰站起来,佝偻着背,指着季长风的手颤了颤,“你再说一遍?什么做不到?”
从小到大,季长风都很听话,因为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所以一直尽力去表现乖巧,让他们喜爱自己。他都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里没有了‘不喜欢’这样拒绝的词语,逢人就笑,对所有人点头。
哪怕是父亲和母亲离婚,他也不敢摇头说不同意,因为害怕会被赶出这个家。这个,他得来不易的家。
“我做不到,对从安的安危置之不顾。”季长风红着双眼,头一次固执地昂着头,和父亲说‘不’。
谁都可以,季从安不行,他的亲人不行。
“你做不到?好一个做不到。”季明杰被他气得脸色发青,一直不停地喘着粗气,“你要被她害死了,才知道她有多可怕,才会明白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季明杰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无论他说什么话,发多大的脾气,季长风都固执己见。他十分伤心,再次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滚,你给我滚出去。”
“嗯。”季长风不忍地看了一眼父亲,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外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直这样看重当年的事情,从安虽然有错,但是初心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大伯父的死亡如果真的没有问题,父亲完全可以拿出证据,让从安心服口服。
为什么要让这样的误会一直误会下去,而且慢慢变得严重起来?一家人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将心结解开,互相伤害彼此的事情,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季长风突然害怕起来,父亲的态度让他越发觉地想要了解得当年事情的真相。
他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听着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默不作声地杵着手杖往季老爷子的房间走去。老爷子已经吃过药睡着了,季从安安静地守在一边。
季长风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心里有些酸。
“哥。”季从安回过身发现了一直站在门口的季长风,将季老爷子身上搭着的被子拉高一些,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带上房门,“哥,爷爷已经睡着了。”
“嗯。”季长风点点头,视线落在她哭红的双眼上,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眼睛,“怎么哭了?”
“我没有,可能是太累了。”怕他担心自己,季从安随便地扯了一抹微笑,样子看上去更加的可怜。
季长风看着她,忽然就想起小时候两人时常玩在一块,每次受了委屈,从安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现在她也需要在他的面前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季长风心里觉得很难受,“从安,父亲他......”
季从安知道他要说什么,摇摇头,扶着季长风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两人站在阳台上,季从安先开口对季长风说:“哥,我可能做不到你希望的那样子。”
季长风轻转过头,抿着嘴角看着她。
“我知道,你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可是,两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我们这一家人就不可能像你所期许的那样。而因为爸爸,我和叔叔的关系也不可能会到从前的样子。我们再见面,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只会有不断的争吵和剑拔弩张。”
季从安的手轻轻地挽着季长风的胳膊,“对不起,哥哥。因为我,这个家可能要变样了。”
“从安。”季长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小时候一样,轻抬手摸着她的发顶。
他叹了口气,“从决定让你搬回季家开始,哥哥就知道,这样的局面完全不可避免。”
季从安诧异地望着他,“哥……”
“我只是想尽我的全力去保护你,作为哥哥的,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好好地保护他的妹妹。”季长风转过头看向阳台外面的院子,“你知道吗?失去右腿的时候,爷爷和我说,长风,你心里有恨,千万别恨从安,恨我就好。”
因为季长风提到的她所不知道的过往,季从安怔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时候我没有回答爷爷。”季长风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我是怪过你的,因为你的莽撞,因为你不爱惜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因为你的一气之下造成了多么不可挽回的局面。”
说到这里,季从安再次忍不住要落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看着她突然自责起来,季长风低声叹气,大手一揽,将她半搂在自己的怀里,一手轻轻地抚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你是我的妹妹啊,是大伯父千交代万嘱咐要好好照顾的妹妹。再多的责怪也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消散。”
“我不能干涉你和父亲的恩怨,同样我也不能让你就此放下心中的仇恨。从安,我尊重你,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是,请不要再用当年的那种方式,残忍而解决地伤害到我们的家人。”
季长风将她松开,扶着她瘦削的双肩,“答应我,好吗?”
“嗯。”季从安郑重地点点头。
沈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视线始终紧紧地跟着季从安,再看见她伏在季长风肩膀上哭泣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见他这个样子,季长风的妻子杨雅容忍不住笑了笑,给沈琰的茶杯添水,安慰道:“放心吧,让她哭一会儿,也许心情会好一点。”
“嗯,我知道。”沈琰点点头,收回视线,盯着桌面上的茶杯,“他们兄妹,早就应该这样了。”
“是啊。”杨雅容轻叹口气,“长风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两年。”
☆、chapter 56
?季从安住进季家后,季明杰就从家里搬了出去,他在城东还有几套房子。虽然眼不见为净,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这般境地是季从安造成的,心里有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周末一早,他就坐在离季氏最近的别墅里,给罗杰打电话。没过一会儿,就看见罗杰带着他那个姐夫余新平过来。
两人刚进去,季明杰就将沙发上的抱枕扔了过去,嘴里怒骂着,“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枕头飞过来的时候,罗杰正在四下打量季明杰别墅的内景,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好被砸了正脸。相反,余新平反应灵敏,偏过身躲过了抱枕,冷冷地站在一边。
“季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杰捂着脸,吃痛地站起来。
季明杰看着二人,又想到了季从安,心中火气难掩,“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抓了季从安吗?现在呢?她人怎么又回来了?”
罗杰将地上的抱枕捡起扔回了沙发,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的余新平,在季明杰提到‘季从安’这个名字时,他沉默的脸上明显划过一丝恨意。罗杰往季明杰那边走了几步,然后谄媚道:“那还不是别你儿子他们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