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珠用一根烟的时间,仓促地回顾那些琐碎的片段。
此刻,阳台外头没有关紧的窗户漏着雨花,它们肆无忌惮的进来拍打着洗衣机,她在落地窗前蹲久了,腿有些麻了。
李碧珠站起身来捶着腿,手机从口袋里掉落在地上,恰好它开始震动。
她举着手机挨到耳朵旁,半响没吭声,电话那边是何思淼的声音。
他约李碧珠明天中午,就在她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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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碧珠昨夜决绝地回答何思淼俩字,不约,今天踌躇一上午,午休时她就提上包去赴约了。
她抱着姑且听听何思淼还有什么屁话要说的心态,站在他说的那一间咖啡馆前,盯着玻璃门上映有自己的影子。
说到底,当初何思淼的不告而别,其实在李碧珠心里也结下一个疙瘩。
何思淼就像知道她一定会来,淡定自若的翻着一份财经报纸靠窗坐在清澈的阳光里。
他这副清俊柔和的长相,最适合深情款款的表情,可若是相信了他这副模样,就会坠入他精心编织出的谎言中,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因为真正的何思淼,虚伪的令人生畏,而李碧珠早已看透这一点。
见到李碧珠在面前坐下,他折起报纸,唇角轻轻扬着笑,“昨天太匆忙,没和你好好打声招呼,好久不见了。”
李碧珠按耐下翻白眼的冲动,深深一叹,“孽缘啊。”
何思淼忍不住轻笑出声。
李碧珠冷脸说,“以为我在逗你开心呢,笑什么笑。”
何思淼虚咳一声止住笑意,问她,“喝点什么?”
李碧珠回道,“不渴。”
何思淼缓缓地直起腰背,两手交握着放在桌上,说道,“碧珠,我找你出来,其实是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她眉心微紧,何思淼总是姿态谦卑、口吻温和,分不出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最好的辨认方法就是一概不信,今天来见他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李碧珠当机立断的站起身,同时说着,“可惜了,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
“哦,还是有一句……”
她再次坐下,说道,“即便你回来了,也不要去找灵芝,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何思淼缓慢的眨了下眼,眼中带点笑意,“哦,她还在这个城市。”
无意间透露给他这个讯息,李碧珠懊悔的一拍自己嘴巴,“这张嘴……”
李碧珠咬了咬唇瓣,冷声威胁道,“反正你只要记住我今天的话,否则我一定会告诉她真相。”
即使阮灵芝知道真相后,应该就是她们之间的友谊走到尽头的时候,也没有关系,就当是赎罪,李碧珠如此想着。
何思淼苦笑,“怎么办呢。”
他顿了顿,说道,“我是真心想和她重新开始,弥补我……”
李碧珠打断他的话,说着,“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何思淼一怔,没有言语,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李碧珠抿了抿嘴,说着,“梁安回来了,就在她身边。”
听到梁安这个名字,何思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目光暗下几分。
李碧珠看着他,无奈的请求道,“如果你真心想弥补什么,远远的,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的,远离他们。”
何思淼抬眼与她对视,失去刚才温和的神情,他声音有些低沉说,“如果我做不到呢?”
李碧珠假笑着回应,“那你就去死吧。”
周二的晚上。
戴在手腕的表盘走至八点过半,阮灵芝站在洗手池的镜前整理着妆容。
她公司最近谈一项与外资合作的单子,陈忠良自己领着团队忙前走后,今晚是双方合资负责人出席的饭局,在这里当然是陈忠良做东。
虽然阮灵芝平日里化淡妆上班,但是她没有认真钻研过化妆技巧,也只能把自己涂到这份上,再浓就下不去手了。于是,她就将口红换成厚重的砖红色,用一支银质的孔雀尾羽簪子挽起头发,看着颇有别样风情。
阮灵芝对着镜中的自己深呼吸,幸好她姨妈期不长,三四天就快干净了。
听闻外商大都喜好中国风浓郁的酒楼,阮灵芝给陈忠良找过不下五间酒菜馆子,终于定在城南边的贵陇大酒楼。三楼包间的雕花木窗外头是人工湖,湖中搭着一个灯火辉煌的舞台,在这个寒冷的天气,火红的灯笼照得人微微发热。
阮灵芝从洗手间回来落座,只有陈忠良和另外两名公司的男同事在,尚未见到其他人来。她百无聊赖地转头向窗外,却看到一位穿着盘扣旗袍,身姿娉婷的小姑娘抱着一把琵琶,缓缓挪步到湖中台上坐。
这时,包间的门被服务生推开,阮灵芝迅速回头跟着站起身,楼下清甜响亮的嗓子这就开唱了,而她居然见到何思淼。
☆、第6章 旧爱(2)
率先走进包间的是一个外国男人,目测他的年纪约在五十左右,一头金白发,眉骨明显,笑起来眼尾堆着毛毯似的褶皱。他身后跟着西装革履气质不凡的两人,其中一个便是何思淼。
陈忠良笑如春风般上前和burke先生握手,热切的招待他们入座后,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发现愣住的阮灵芝,很快地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阮灵芝回过神来,慌忙坐下,陈忠良向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她轻轻摇头表示无碍。
刚才何思淼见到她,有惊喜的神色一闪而过,就被稳重的气息掩去,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对视间自然地与阮灵芝点头示意。
全部人落座后,身穿大红锦衣的服务生开始依次上菜,墨色长衫的男人始终面挂笑容的站在一旁,就像扮演着管家的角色,介绍着一道道佳肴的由来。釉面的骨质瓷盘落在玻璃的转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些声音融合在楼外传来的丝竹之乐中,极为细碎却又不可忽视。
burke对酒楼环境和菜色赞不绝口,陈忠良乐呵呵地开一瓶三十年的茅台。
闻着那瓶价格在一万左右的茅台酒的香气,才唤回阮灵芝的注意力,她心想陈忠良在公司素来以‘节俭’出名,今日又是定酒楼又是开名酒花钱如流水,还要笑容满面,阮灵芝都替他心痛。
这场宾主尽欢的饭局中,何思淼保持一贯谦和的微笑,与人侃侃而谈。阮灵芝从他们几番对话中得知,原来何思淼是burke在国内的得力助手,亦是子公司的cbo。
在大学与何思淼交往时,阮灵芝逐渐感觉他看似神姿高彻,心容世事而不争,而越靠近他,她越能发现,何思淼不甘平凡,向往高处,正是野心家中的佼佼者,所以他能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爬到今日的高度,阮灵芝一点也不意外。
当大圆桌上撤到只剩果盘时,阮灵芝趁此去趟化妆间。
从厕所隔间出来,她一边洗手,一边打量这化妆间装修和外面典雅风格一致,幽幽闻见雪梨香飘来,就连半身镜都嵌在做工精细的雕花木框内,她替陈忠良认为这钱花得值。
阮灵芝没想到她刚从化妆间走出来,就迎面撞见这位故人。
何思淼站在走廊暖色的灯影下,旁边摆着一盆小金桔树,他从容沉着的神态,像是专程等候在此。他静静唤道,“灵芝。”
阮灵芝皱眉回应,“你什么时候变成尾随狂了?”
何思淼笑了,“最近好吗?”
阮灵芝点点头,说道,“挺好,不劳您挂心,麻烦让一让。”
何思淼的身形没动一分,只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都没有什么想说的?”
阮灵芝撇撇嘴,“说什么都尴尬。”
她语毕,何思淼未见让步,他那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阮灵芝,两人都钳口不言的僵持在这里。
阮灵芝无可奈何的开口,“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喜欢你吗?”
何思淼:“为什么?”
阮灵芝爽快的回答,“看脸啊。”
何思淼一愣。
阮灵芝看着他,神情认真道,“所以别认为我有多么在乎早就过去的事,你可以走得潇洒,我也可以放得下。”
她把话说完就侧过身绕开何思淼,按照来时的路快步走回包间。
留在原地的何思淼回过神来,他想着什么,突然失笑,但是眼底的暗潮静谧而汹涌。
阮灵芝走入包间,陈忠良等人正聊得热络,她坐下后没多久何思淼也回来了。
漫长,大概是最能代表她对这次饭局的感想。
陈忠良的话题已经泛至秦腔古韵,像一个说书先生,burke听得两眼发光,阮灵芝在一旁不是微笑,就是轻声附和,除此之外不敢多言,她一个小秘书,还是在试用期内的小秘书,生怕陈忠良喝高了,当场让她唱一段。
在这融洽的好似年夜饭的氛围中,阮灵芝的手机突兀地在背后的包里嗡嗡震动起来,她本想置之不理,却耐不得它一直震着,誓不罢休的样子。
阮灵芝只好从包里拿出手机,小声地道歉,“不好意思。”
然后她偏过头,用手遮挡音量,接通电话。
那边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稳稳地说道,“您好,请问您是梁安先生的家属吗?”
一个钟头后。
阮灵芝从计程车中下来,裹挟着刺骨的寒风,迅速走进市医院的两层门内,顿感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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