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阮灵芝又回到车站,脚后跟估计磨破皮了,眼下分不清疼还是冻,她走到值班室的窗前,里头电视机还开着,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一阵夜风呼啸穿过耳畔,一点呓语呢喃的声音掺杂其中,她小心翼翼地挪步到值班室后面想一探究竟,结果被躺在地上的东西吓一跳。
仔细看是个流浪汉,不需要靠近也能想象出,他周身散发着酒精、汗水和尿液的腐败气味,就像一只骆驼死在酿酒厂。
他一动身子,她惊得向后踉跄一步。
阮灵芝躲到不远处的站台,在有灯照着的座椅坐下,往掌心里呼口热气,掏出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号码拨出,接通后,她问道,“珠儿,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端人声杂乱,李碧珠赶着说,“我马上要开会了,有什么事?”
阮灵芝顿了顿,说道,“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随便打个电话,你忙吧。”
说完阮灵芝就直接挂下,李碧珠将手机拿到眼前,她心有疑虑,但被身后的人传唤,便把手机搁在桌上,匆匆去会议室。
这边,阮灵芝眉头紧皱,正在电话本里翻着,感觉找谁来接她都不太合适,忽然瞥见包里夹层露出白纸的角,她拿出那一张,曾夹在鲜花里的名片,上面写着何思淼三个字,以及他的手机号码。
阮灵芝垂下捏着名片的手,抬起握着手机的胳膊,呼出一口气,拨去一个电话。
明明已经接通,那头却无人说话,梁安纳闷的问,“这电话是通了吗?”
阮灵芝忙答,“通了。”
梁安扬眉,“那你说。”
阮灵芝把目前的情况简单概述一遍,最后补上一句,“如果你有事要忙就别来了,我可以再想办法。”
听完,梁安冷静的说,“你把手机定位打开,然后地址发给我。”
阮灵芝愣一下,然后准备按他指示操作,只听嘀嘀两声,她慌说,“我手机要没电了!”
梁安镇定的柔声道,“好,你别怕,就在车站等我,很快就到。”
阮灵芝刚嘴硬,“我没怕……”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第12章 表白(4)
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只有冬夜呼吸间灌进心脾的凉意,与细长的两根链吊着一条灯管,陪伴着她,而且灯光下连一只飞虫也没有。
阮灵芝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的表,冲掌心呼着热气,弯腰搓搓冻僵到就像失去知觉的双腿。
在电话里她告诉梁安是东郊区的巴士车站,但是没说具体有哪些标志性的建筑,他大概对这里一无所知,估计来都未曾来过,希望导航能帮助他,在明天天亮前到这吧。
阮灵芝抬头看夜空中有淡淡的雾气,散散地缀着几点星光,郊外的视野真开阔,如果不是天气太冷,静下心欣赏一会儿也不错。
忽然间,她注意到灯在晃动,是风,还是错觉。
先前碰上的驻站员工返回值班室,对躺在地上的流浪汉熟视无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倒是在瞧见不远处坐着的阮灵芝时,稍稍停顿下。
也只是停顿一下,他便开门走进值班室,打开电暖气。
他拎起桌上的热水壶,缓缓倒入搪瓷杯中,电视画面里不苟言笑的女主播,正在说着,“插播一则实时新闻,本市刚刚发生3.4级地震,东、西郊区均有山体滑坡现象,暂无人员伤亡消息,请市民不要惊慌,牢记自救法则,做好防震措施……”
与此同时,原本寂静到像空气凝固一样的夜晚,被一声嘶哑的犬吠划破,坐在站台的阮灵芝心头一紧,只听声音越来越近。
阮灵芝慌张地直起腰背向四周张望,一转头,见到向她扑来的黑影,尖叫一声,跳上椅子。
“jake,sitdown!”梁安及时喊道。
听到指令,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德国黑背犬,立即乖顺地坐下,阮灵芝松一口气,感谢jake让她知道自己的腿还活着。
阮灵芝略显尴尬的从椅子上下来,刚刚的一瞬间,她把坐在这一个小时里准备好,要如何对梁安说感谢的腹稿全忘了。
现在她在想的是,车站偏僻周围就好像荒无人烟般,梁安来的却比她预计快太多,阮灵芝随即问他,“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梁安指向jake。
阮灵芝一头雾水的看看狗,看看他。
梁安蹲下摸着jake的脖子,一边解释说,“jake是接受过特种训练的警犬,不过,两年前它的主人去世以后,它突然就变得再也不会执行任务了。”
他说的语气平平淡淡,阮灵芝听着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酸意,想抚摸它的念头闪过,但是对上jake的视线,她还是忍不住退缩。
梁安对jake伸手,说着,“今天你成功了,highfive!”
jake似乎不懂他的意图,伸出爪子垂着,于是击掌改成握手。
梁安再揉揉它的脑袋,起身走到阮灵芝身旁,一边捞起相机包挎在肩上,一边问着,“这是什么?”
看着他又拎起三脚架,阮灵芝回答,“摄影器材。”
梁安用口型‘哦’了一声,然后对她笑一笑,“走吧。”
阮灵芝点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不止是躲着跑在前头的jake,更因为她膝盖冻得僵硬,脚后跟又被鞋磨的生疼,走下台阶时,脚崴到踉跄一下。
梁安反应很快地扶住她,阮灵芝顺势整个人倚靠进宽阔的胸膛,他衣服上有酒精的味道,夹带着淡淡檀木的香,头顶传来他嗓音低沉的说,“小心。”
阮灵芝慌忙站稳,莫名的不敢与他对视,可是梁安还握着她的手,转回身领着她稍慢地走,阮灵芝本意挣脱,但她此刻确实需要帮助。
梁安的手骨骼分明,掌心温度比她高,似乎连上面的纹路,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就像看见他拿着手术刀时,抚摸过动物柔软的毛发时,疲惫的让脸庞靠在手上时,那些画面的轮廓。
她心静不下来,有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的膨胀。
阮灵芝胡思乱想间,已经他们走出车站的范围,她看着jake奔跑到那辆近在咫尺的沃尔沃旁边,接着听见梁安轻轻一声叹息。
阮灵芝关切的问,“怎么了?”
梁安遗憾的说,“车停太近了。”
阮灵芝睁圆着眼,一秒后才想明白,迅速将手从他掌心抽回。
对她这样的反应,梁安先是抿嘴笑了,后又随着阮灵芝朝前走时不自然的步伐,他的视线往下,落在她的脚踝。
阮灵芝依旧坐在副驾驶,因为jake霸占着整个后座,车子行驶在路上,她托着腮帮子看着窗外黑乎乎的景色。
“给。”
听到梁安的声音,阮灵芝随即转头,便看见他递来的手机充电器。
她接过,轻声说,“谢谢。”
不多时,梁安降下车速,她也抬起下巴张望。
一辆闪着红蓝光的警车加上显眼的路障,挡住去路,再远些还有几辆消防车,三三两两的民众站在一旁围观,占据着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比起几分钟前的寂静,这里是热闹非凡。
“我去看看,你留在车里。”梁安说着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下去。
他几步走到一位两鬓白霜的老人家身边,问道,“您好,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山腰上有个老采石场,他们工人把那些渣土余泥啊,堆得太高了,这不刚才地震嘛,就给震下来了,正好冲到路边那废厂房,整个倒塌直接压在路中间,幸好当时没有车经过。”
老大爷讲的是绘声绘色,梁安关心的是,“那这路什么时候能走?”
他嘴巴向下弯着,摇摇头,“不好说,今晚肯定是过不去了。”
梁安回到车中将这个噩耗告诉她,阮灵芝惊讶一下,决定先等会儿看看情况有没有好转,若没有再作打算,但等有半个小时,后来的车辆也陆陆续续调头离开,情况确实不乐观。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距离最近,也是方圆几公里内唯一可以下榻的地方,名叫舒心的招待所,不巧还遇上标准剧情。
阮灵芝诧异的复述,“就剩一间房了?”
招待所前台后头坐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一边剥着橙子,一边说道,“路不是堵了嘛,今天苹果园的一批游客比你们早来的,这都住下了。”
梁安询问地看向她,视线相对,阮灵芝顿了顿,随即摇头,“我没关系。”
那妇女往嘴里塞了瓣橙肉,听着阮灵芝的话,拿眼在他俩身上来回打量,橙籽吐在手里,然后说着,“你们不是情侣啊,那一个人睡床,一个人打地铺呗,我给你们多拿床被子。”
事已至此,阮灵芝从钱包里取出身份证,抬头看见梁安递出一张信用卡,她连忙说,“我有现金!”
“嗯?”梁安装糊涂的看她一眼,同时接过pos机,按完密码。
那妇女在抽屉里摸出一把挂着房门号牌的钥匙放在台面上,她伸长脖子瞅见jake,急忙补充道,“哎,那狗你们要看好啊,别在房间里大小便。”
进门开灯后,入眼是一张不宽的双人床,对着电视机柜,中间走道不足半米,卫浴与房间的隔墙是玻璃,透亮的玻璃。所幸,里面挂有塑料窗帘,应该可以拉起来。
阮灵芝拿出手机插上充电器,转身见梁安放下相机和三脚架,她正想开口,他先说道,“我下去一趟,jake会守在门口,你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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