袈措走了三十五天才踏上了进藏的公路,就没有人会在意多了几个朝圣者,少了几个朝圣者。
沈流年终于带着沈西找到了正在磕长头的袈措,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落魄的男人是他的哥哥。容璟不会让沈西离开自己的视线,当然也跟来了。
袈措没有起来,一直保持着他跪地的姿态。
“爸爸。”沈西过去也跪在了袈措面前。
朝圣者们会带护膝和头带保护膝盖和额头不受伤,而袈措却不戴。
他的额触地,没有一丝阻碍,从一开始的破皮流血,现在已经结痂长茧。
沈西忍住哭,小手摸着措的额头,问:“爸爸疼不疼?小西给爸爸呼呼。”
沈西站起来,前倾身体为袈措呼额头。
“哥,回去吧。你的身体再经不住这么折腾了。你为小西想想。”
袈措没有回答,拉着沈西的小手,说:“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
一个多月不见,沈西长高了,细胳膊细腿,不管从身形还是眉眼间都越来越像西原,只是西原冷,而沈西是静。
袈措摸着沈西的脸蛋,她稚嫩的眉眼和她妈妈如出一辙,袈措平和地问:“小西希望爸爸回去吗?”
沈西没忍住,嘴巴一撇就哭起来。
她用小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见她在哭,她的哭声很低,抽噎稚嫩的哭声里回出了让容璟、沈流年都惊讶的话。
“呜——不——呜——不希望。”
“小西!”沈流年叫了一声。
沈西再说不出话来,袈措就等着她哭完。
这一幕,沈流年和容璟都看地红了眼眶。
沈西哭了很久,袈措就看她哭了很久。
“以后难过了就哭,不要忍着,哭完了小西还是那个快乐的小西。”
沈西安静地摇了摇头。
袈措和沈西的相处,容璟当头棒喝。
这几个月,他真的没有见过沈西哭。
她很安静,安静到他以为她开心的。
“爸爸不是好爸爸。”
沈西泪花又上来了,倔强地摇了摇头。
“爸爸不负责任,对不起小西。”
沈西摇摇头,哽咽着说:“不。”
“沈西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沈西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五岁的沈西什么都不懂,但她又什么都懂。
“爸爸,你走吧。去找妈妈吧。”
“爸爸找到妈妈就不用再疼了。”沈西边说边哭。
沈流年和容璟都看地红了眼。
袈措就看着沈西哭。
过了很久,沈西止住哭声。
她抱着袈措的胳膊,用那双和西原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袈措,说:“今天七月三号。爸爸你能提前给我生日吗?”
“好。”
“流年,给我买两个生日蛋糕。”
“两个?”
沈西转过来说:“那天也是妈妈的生日。”
高速路上,沈流年开车走了两个小时才从最近的小镇上买了两个蛋糕。
袈措就在公路上给他爱着的两个人过最后一次生日。
沈西吹了蜡烛,然后和她爸爸一人一块蛋糕,每一年都会如此,这已经是父女两的惯例。
沈西一块,袈措一块,每年他们一定都会吃完。
吃过了蛋糕,袈措把沈西交给了容璟。
容璟说:“我会把沈西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
事实证明,袈措的考察和选择的确是对的。
容璟在的确把沈西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养,他对沈西的感情远远超过了苏婉如给他生的儿子。
这回的沈西没有哭,她笑着对袈措说再见,爸爸,你去找妈妈吧,找到了妈妈记得告诉她,沈西也很想她。
袈措说,好。
袈措头也没回地往前走。
见到沈西过得很好,袈措心里轻松了很多。
进了唐古拉山口,信徒更多了,袈措就不显得扎眼。
一群小藏民拿着工艺品等待进藏的游客,袈措呼吸有点紧,他们以为这也是位初来藏地的游客,拿着手工藏品涌上来。
袈措一笑用熟稔的藏语和他们交谈。
这些小商人瞬间失望的离开了,重新找买主。
只有一个小孩不明白伙伴们为什么走,还问袈措要不要藏红花和蜜蜡。
藏地不产藏红花,真的蜜蜡也很少见。
小孩有点局促。
袈措看着他的手指头,不管蜜蜡是不是真的,但都要他亲手打磨。小孩的指头全部用胶布缠着,露出来的几个指甲都磨掉了一半。这里的孩子早熟又淳朴。
袈措给了他两百块钱,随便挑了一件顶次的蜜蜡项链。
小孩盯着袈措。
“钱不够?”
小孩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够了。这是他第一次做生意。
小孩开心地走开。
袈措又叫住了他。
袈措把买的蜜蜡项链还给他。
小孩不接,死死按住口袋里的“巨款”盯着袈措。
袈措说,我不要钱,这个项链送给你。
袈措把蜜蜡放到他的担子上就离开了。
袈措想,如果是西原遇到刚才的事会怎么做呢?她肯定对自己的做法嗤之以鼻。那个口冷心热的女人,袈措兀自一笑,偏偏那样的女人,他就爱到了骨子里。
远处有经轮、五色风马、玛尼石堆,从那片浮华中出来,袈措的心开始归于平静,他开始正大光明的想念西原,没有一丝悲痛,只是想念,久别重逢前的那种想念。
袈措跟着朝拜的队伍往前走,别人的眼里、心里都供着佛,袈措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西原。
大昭寺下长眠着佛,信徒都在叩拜佛。
而袈措只想西原。
我的西原,你就是我的信仰我的佛。
袈措怀着对西原的爱踏上了羌塘无人区。
罕无人烟的生命禁区,从西原拿着那个镯子寻找里面的故事时,袈措就知道她对这里情有独钟,知道她羡慕镯子里的爱情,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情。
好,她喜欢,那他就给她比生命尤重的爱情。
袈措没能出了羌塘无人区。
不知道是袈措没能只身穿越无人区,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从羌塘活着出来。
他在一片冰川前洗手时病发,沉入了水底。
念着西原沉下去。
风雪、诡云,一切归于平静时整个羌塘又寂寞了下来,壮阔无声就是极致寂寞。
千万年的寂静和辽阔,这片风马藏地里,没有几个人会记得陈渠珍和他的西原。
亦没有几人会记得袈措和他的西原。
到底还有多少爱多少恨悄无声息地掩埋在了这方万籁俱寂的世界里,无人得知。
七七四十九念心经的距离,那是人心至近至远的空隙。
我需要一个万籁俱寂的世界来爱你。
西原,只爱你,只有你。
——
全文完
《心经》作者如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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