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床上,她用手抵住胃部缓解疼痛,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失,而她也终于进入梦乡。
梦里不知身是客,她不断听到父亲的轻唤,却怎么也靠不近他,声音可觅,然而,人却一无所踪。
顾忆湄从梦中惊醒,想起晚间邢栎阳的话,不安感再次侵袭心头,忽然记起来,苏芷汐约了她明晚见面,不知道会谈些什么。
次日一早,顾忆湄刚起床,蔡佳就已经登门拜访。
顾太太房间里,蔡佳顾不得喝茶,开门见山道:“珠宝店的人太不是东西了,我好说歹说,他们还是要压价,太太,你那条鸽血红宝石项链,他们才开价这个数。”
蔡佳竖起两根手指,顾太太失望到不行,“才两百万?他们不如来抢,当年建辉买这条项链的时候,宝格丽有条差不多的,要六百多万。”
“没办法,他们是逮着时候了,我打算今天再走几家,不行的话就过拍卖行,我不信遇不到识货人。”蔡佳道。
顾忆湄见她嘴角起泡,替她倒了一杯水,顾家出事这些天,蔡佳跑前跑后,着实令她母女俩感激。
为了和苏芷汐的见面,顾忆湄精心挑选衣物。
以往,她出门时站在衣柜前挑选是为了衣饰出众,此时不同,她要在一堆高调且不实用的衣服里选出尚能见客的搭配,这些天来,时移世易,她已渐渐懂得。
坐在妆台前化了点妆,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和这张睡眠严重不足的脸,完全不加修饰也不行,她还要为了父亲去争取,还得撑下去。
苏芷汐选的地方是一家很安静的日料餐厅,拉上门,食客之间互不干扰,与外界完全隔绝,是谈话的好地方。
看到顾忆湄,苏芷汐也不客套,等她坐下后,就把自己打听来的情形一一告诉她。
“他们在谭律师办公室讨论案情,我在外面都能听见,谭律师说,顾伯伯愿出五百万现金和保证人争取取保候审,法院都没有采纳,她前两天去看守所探望,顾伯伯精神还好,就是头发白了许多,眉豆,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担心,反而是想让你放心,顾伯伯依然在争取,谭律师也在争取。”苏芷汐语气中带着同情。
顾忆湄听她叙说老父情状,如历历在目,眼眶又红了,轻轻拭泪。
苏芷汐又道:“邢律师说,事到如今,顾伯伯除了全部交代,争取从态度上获得宽大处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选。顾伯伯名下所有财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加起来都不够填补公司账面的窟窿。”
“我知道,邢律师都跟我说了。”顾忆湄哽咽着,五内俱焚。
“他跟你说了?”苏芷汐大为惊讶。
她一毕业就在事务所工作,认识邢栎阳几年了,印象里他是个神秘又高深莫测的人,法庭上辩词淘淘,私下里却是拒人千里,他从不主动跟谁亲近,哪怕是共事多年的同事,也没几个跟他数得上交情,整个事务所,他似乎只跟谭律师交谈比较多。
邢律师一向谨慎,人前惜字如金。他会主动跟顾忆湄谈起她父亲的案子,实在是出乎意料。
“嗯,我跟他问起,他告诉我最坏的结果,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那就好,我还怕你承受不住,精神会垮掉。你别太焦虑,顾伯伯的案子就算是最坏的那个结果,只要表现好,一般服刑几年也就减刑释放了。现阶段,你还不如先想想你和伯母以后怎么生活。”苏芷汐劝顾忆湄想开。
“以后……我还能有什么以后?”顾忆湄喃喃自语,自觉经此打击,像脱掉一层皮,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
苏芷汐握住她手,“别这样想,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就算是为了伯母,你也要为自己好好打算。”
顾忆湄抬头看她,“我家的房产呢,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有在法国和英国的别墅,是不是都要被没收?”
“是的,下一步法院就会通知你们搬离,你家现在的花园别墅已经被列在顾伯伯的财产名录上。”苏芷汐再次告诉顾忆湄一个残忍的事实。
“会被拍卖吗?”
“会的,正常程序就是拍卖,除非先有人出高价,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大多数人会等到法院公开拍卖后再竞拍。”
“会给我们多久时间?”
“最多一个月,过期就会强制搬迁。”
顾忆湄点了点头,心似乎已经麻木了,再多几桩这样的事,她也不会感觉意外,人都说树倒猢狲散,她父亲作为一家之主,已然不能自保,何况她和母亲这两个常年被父亲庇护在羽翼之下的无用妇孺。
从餐厅出来,两人走进商场地下通道等地铁。苏芷汐随手拿起报亭的一份报纸,指给顾忆湄看,“邢律师又上法制版了。”
“他经常上法制版吗?”
“那当然,他在四十岁以下的年轻律师里是NO.1,短短几年间成为大律师,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苏芷汐每次提起邢栎阳,都带着仰慕之意。
“我看他好像特别喜欢黑色。”顾忆湄略一思忖,回想起她和邢栎阳的每次见面时他的穿着,留给她的印象都是一身黑色。
“是的,背地里都叫他黑马王子,黑色很多人都喜欢,但很少有人能把黑色穿得那么出众,他往人前一站,永远引人注目。”苏芷汐掏钱买了一份报纸。
听了这话,即便是在苦恼中,顾忆湄也忍不住分出点精力调侃她,“看来你很仰慕他。”
“那倒没有,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苏芷汐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和顾忆湄说。
顾忆湄道:“我看也是,他好像有很多秘密。”
“没错,他是个特别神秘的人,神秘又低调,就连媒体也捕捉不到一点他的私生活,虽然他隔三差五上头条,但都是和工作有关。”
在苏芷汐心里,邢栎阳虽然长得帅,却是个冷冰冰的禁欲系男人,连笑也很少笑,追他的女律师不少,但他就像朵高岭之花,对谁都淡淡的,能融化他的女人,恐怕得有一座火山,还得是随时准备喷发的,不然准会被他冷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蓝色气球和苏苏、MMMMMelody-Chae、柯拉拉、伊闲、Jane、CHAN_YEOL么么哒几位读者的霸王票,爱你们。
☆、第 9 章
看到车来,苏芷汐拉着顾忆湄上车,两人坐下。
把法制版上的文章认真看过,苏芷汐主动告诉顾忆湄,"就在前段时间,邢律师去美国出差,一个杀人犯的父亲还在机场持刀袭击了他。那老头觉得自己儿子罪不至死,认为是邢律师买通了证人,法官才会判他儿子死刑,几次三番对他进行骚扰和攻击。"
她这一说,顾忆湄立刻回想起机场惊心动魄那一幕,当时她还误会他是坏人,追问:"那他为什么不跟对方说清楚?"
"说不清楚的,有些犯人家属情绪特别容易失控,尤其是那些不懂法的,总是想当然。那老头骚扰邢律师好多次,邢律师都因为可怜他老年丧子没有报警,哪怕是这次遇袭,也没有起诉他,而是让谭律师出面保释了他。"
听苏芷汐这么一说,倒是解了顾忆湄心中的一个疑惑。
"对方要是精神有问题,应该早点送去治疗,说不定哪天又发病了。"
"是啊,谭律师也这么说,听说邢律师也同意了,找人给那个老头做精神病鉴定,像他那种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不控制起来只会危害社会。"
两人闲谈间,车很快到站,苏芷汐先下车而去,顾忆湄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车上,思量着她先前那些话。
晚上回到家里,顾忆湄找母亲商议对策。顾太太道:"你大舅昨天打电话来说,让我们先搬到他家去住一段时间,房子不是急于一时的事,还要慢慢再找。"
"救急不救穷,妈,我们以后一贫如洗。"
"我也是这话。"顾太太此时也很能认清现状了。
早上蔡佳给她的打击令她知道,她家如今的情况不能指望任何人都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厚道,幸灾乐祸者大有人在。
"眉豆,我已经老了,余生不过是混日子,你怎么办?"顾太太替女儿忧心。
女儿从小就没吃过苦,和她一样,也从没到社会上工作过。从她一出生,他们给她提供的教育就不是为了让她外出工作,口含金匙落地,文凭是锦上添花,她父亲提供的丰厚嫁妆足够她嫁到鹭岛任何一户人家都能受到礼遇。
顾忆湄垂着头,"我也不知道,在舅舅家住不是长久之计,到时候,我恐怕得找一份工作。"
"只要我们捱得了苦,等过几年你爸爸放出来,我们一家人照样团聚。"顾太太并不知道丈夫会判几年,在她看来,诈骗判死刑和无期是不可能的,只要把钱款交上去、财产全充公,刑期不会太久。
顾忆湄再也忍不住,拼命咬住唇,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要先睡了,我这两天老是头疼,大概是偏头痛又犯了。眉豆,你也去睡,就算你爸爸要坐牢,你也不必太伤神,把身体养好。"顾太太勉力扶着额头,躺到床上去。
默默回到自己房间,顾忆湄木然坐在沙发上,心里忽然明白,母亲未必是全然不知情,只是她不愿面对父亲很可能会长期坐牢这个事实,压力已经叫她心神涣散,她必须寻找能救生的浮木,骗自己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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