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总是慢条斯理的,好像从来没有过需要紧张或是焦虑的时候。有人说这是身为医生的本事,在赵梦瑾看来,却不如说是他本人的本色。
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当医生的,尤其心肠软的。赵梦瑾很记得,当年自己求学时,高中班里有个学生一心想当医生悬壶济世,可是当他真考上了医学院进入临床实习以后,没过多久却放弃了学医这条路。据他本人说,现实与梦想相差太远了。
医院里勾心斗角,医生做个操作都要面临道德和技术的双层风险。医学是天使或是恶魔,没人能说得清。
赵梦瑾不知自己为何站在这里不动,隔着块帘布,她看着那个男人做什么。
唐思礼好像浑然不觉她站在那,一边通过电脑指导学生的同时,是手里拿了支笔,给赵夫人写完病历本,以及思考着开药。
一脑二用的缘故,这回他写字写的很慢,但是一如既往的十分专心。
“唐教授。”赵梦瑾迈开了一步。
“什么事?”唐思礼没有回头,笔头在几个药方之间来回盘思。
赵梦瑾轻轻掀开白帘走了进去,近距离看到他的侧脸。他是个俊美的男人,这是无疑的,而且很爱干净,经常把自己的脸弄得舒适整齐,让人看着益发英俊具有成熟的男人魅力。
很多人,偷偷喜欢他,这也是赵梦瑾知道的。特别是当她带赵夫人经常来这里复查以后,时常能见到一些女人,在这附近像是故意徘徊的样子。不过对于这些人,基本上唐思礼都是视而不见的姿态。
是他本人过于高傲,或是有其它原因?赵梦瑾暂时摸不清。
终于,唐思礼是感觉到有个电灯泡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照久了,自然的,让他有点不适应。
他手里拿着笔,转过头,在她那张脸上扫过,问:“为什么不说话,赵小姐?”
“我打扰到你了吗?”赵梦瑾小心翼翼地说。
对此,他总是很好脾气的,作为老板的员工,对于老板的亲戚,都是必须好脾气的,很有耐心地问:“赵夫人有什么情况吗?需要我过去看看吗?”说着,他要起身。
赵梦瑾连忙摇摇头:“没有。”
“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唐思礼像是疑惑地再扫了她一下,“那边有沙发可以坐。你安心在那里等就可以了。等会儿我开完药,让人直接把药送过来。并不需要赵小姐您麻烦。”
要是按往常,赵梦瑾就此转回头,去坐沙发了。可今天不知道使了什么劲儿,或许是因为欧亚楠打了电话过来,让她重新意识到之前欧亚楠和她说过的话,以及时间的紧迫性。都是迫使她没有时间再拖延,把害羞当借口。
于是,在唐思礼说完这些话转回头继续工作时,一双小手忽然间搂在了他肩头上,让他一愣。
她的手指光滑若无骨,顺着他白大褂上面露出来的脖子滑动着,摸到了他衣服里的锁骨上。这一摸,赵梦瑾的脸蛋早已先红了,别看他身材像是偏瘦,实际上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架构确实不同,摸起来分明男人的骨头更粗大,显得更有力。
在她摸着怔忪的时候,忽然啪的一声响,回荡在她耳畔,是吓了她一大跳。
原来他拿起本子用力在桌上摔打了下,冰冷的声音随之扬起:“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赵梦瑾说。
“没有人教你?”
听他这个声调,明显在他眼里,她是个单纯到像个傻蛋的孩子。会做这种事,除了被人指使没有其它可能性。
赵梦瑾对此,那手在他身上继续滑动着:“不会有人教我,也没有必要,这种事不用教,谁都懂。”
“赵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可以控告你性、骚、扰的,以及妨碍医生的医事活动,这都是重罪。”
“我不怕。”她的头伏低到他肩膀上,落下的头发撩着他的脸,乃至他的呼吸嘴巴,“我只想要——”
想要他,没有别的,就想要他。此刻在她心头上顿时闪过这个一串疯狂的念头。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在摸到他接触到他以后,她愿意像飞蛾扑火扑上去。
在她的手指头在他扣子上扭动时,唐思礼的眼睛依旧望着前面某点一动不动,说:“音乐家本质上都是浪漫分子,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
“你可以这样想,唐教授。”嘴里微喃着,她突然低头,把嘴唇贴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却是忽然一转身,轻而易举地离开了她的嘴唇,她的手指。
赵梦瑾睁开眼,对着的是他那双冰冷的眼神,一点都不会所动的眼神。
“看起来,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做的什么。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磕了药了。”
他打量她的眼神,像针一样,让人禁不住要发抖。赵梦瑾猛地缩了下,在见他起身像是要去给她拿什么药吃时,喊了出来:“你教我啊。你不是医生吗?你告诉我,这病怎么治?这个相思病怎么治?给我吃安眠药镇静药有用吗?我告诉你,我吃过,吃过很多片了!”
听了她这话,唐思礼缓慢转回来的视线,在她微昂的下巴上盯了盯,紧眯成条线的眼睛,明显是在怀疑她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这个时候,连接海外的视频发出了求助的声音。
“老师,我们看见了,你看见了吗?”
原来海外的手术已经在进行了。欧亚楠和两个助手把朱民轩的胸腔打开以后,看见了那颗机械心脏,同时看见和机械心脏连在一起的那颗微型炸弹。
唐思礼立即走回到了电脑面前,眼角扫过一眼旁边站着的人。这时候她果然是暂时不敢闹了。
“拆弹专家到了吗?”唐思礼专心致志地面对回电脑和学生。此刻可谓是千钧一发的时机,一旦处理不好,炸弹爆炸,炸死的,远不止躺在手术床上的病人,还有站在手术台边的人恐怕都无一幸免。其中必定包括了主刀的医生欧亚楠。
赵梦瑾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画面。画面中,欧亚楠穿着手术衣,戴着口罩,几乎都认不出来了。但是,她知道那是他,而且,绝对和眼前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截然两样。
唐思礼手里拿着的笔杆轻轻地敲打在桌面上,偶尔在一张空白纸上画两下,以他不是画家的画功,却能以分秒的速度画出人的一颗心脏和周边的血管来,只能让人慷慨他的医学知识之渊博和可怕性。
赵梦瑾看他的笔尖在纸上动来动去,完全让她无法移开眼睛。
对面的拆弹专家到位了。卫长青到了现场,以炸弹专家的身份,开始戴上显微眼镜检查这颗微型炸弹的初步结构。
“这个弹太小了,想现拆很难,而且,它确实是连在机械心脏上面的,具体到如果把这两者分开会有什么结果,我预计不是什么好的结果。”卫长青仔细观察后提出自己的见解,“但是,不可否认,这样的微型炸弹,不意味它的爆炸力会比中小型炸弹低。有可能最少会把这个手术室全部炸完。”
从卫长青这个说法来看,朱民轩似乎成了死局,必死无疑的了。当务之急,应该是手术室里的成员全部撤出到安全地带,避免误伤连累到无辜。但是这样一来,无疑,在外面等候的朱民轩的一帮家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这样走出去和那些家属一说,萧淑珠第一个可能要寻死了。
两个孩子,毕竟安东尼还年幼呢,怎么能失去爸爸。
不要说,恪守医德的欧亚楠接受不接受,作为一直属于特种队员做救人行动的卫长青,都一样觉得如此轻易放弃,有些不道德。
可是该怎么做呢?几个人在那里研究老半天,研究不出个所以然。
与此同时,唐思礼手中的普通圆珠笔,只根据视频中的手术画面,把患者的心脏体系画了出来,说:“你们不可以把微型炸弹和其它部分分开,包括机械心脏,也包括人体。”
“你意思是找到了能触动炸弹爆炸的阀门了吗?”卫长青问,对于唐思礼的能力,由于接触过,他是比较信赖的。知道这个外科教授据说人品有些问题,可是医事能力的确很高。
“据我初步推断,如果由我来设计这样一颗炸弹的话,首先要考虑的,是不能让其他人随随便便把它分离拆除下来,否则的话,它的主人肯定会马上失去威胁对方的把柄。因此,要怎么做,才能巧妙的,让医生如果把它摘下来马上让它引爆,我的设计会是利用人体内循环系统的血流动力学。”
高深莫测的医学术语让人一时抓不住头脑,卫长青一边思量,一边再听欧亚楠在现场解释唐思礼的话。终于,一个比较确切的炸弹结构画面,出现在大家面前。
“你们意思是说——”卫长青拿镊子在炸弹四周指画着,“这颗炸弹里头撞了引爆的阀门,这个阀门的引爆值,在于血流通过阀门时如果减少到一定的程度。如果我们一旦切断这个炸弹四周的血液供应系统,随时这颗炸弹马上会爆炸。所以我们不能分开炸弹和机械心脏,更不能把它移出这个人体,和人体连接的血管一旦有中断现象,都会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