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徐行揉着她的头发,像呵护一个孩子一样,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良久,季锦拭净眼泪,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哑着嗓子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她眼眶还红,神色却很镇定,“我想我们得谈谈。”
“吃饱了再谈,好不好?”林徐行从不相信有任何问题能难倒他,相比之下,他现在更关心季锦的身体,“还有药也要吃,今天才拆石膏第一天,医嘱你也听过。”
季锦心中暖到极致,她知道他在乎的怎么会仅仅是这一餐饭,一次药,他是在给她时间,让她理清楚自己的思路。
“你先去洗澡,我来叫外卖。”林徐行很快着手开始解决问题。季锦哭得一脸狼狈,热水有助于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全,“无论如何,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季锦点点头,配合林徐行的安排。
饭滚热,口味绝佳,然而刚洗完澡的季锦依旧有些食不下咽,尽管如此,她告诉自己,面对问题,自己不能先倒下,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这个纷扰的世界。饿死了自己,世界也不会可怜你。
林徐行看着努力刨饭的季锦,神色温柔:“慢点吃,不要着急。”递给她一杯温水。
匆匆吃完,林徐行盯着她吃完药,夜还很长,足够交换心事。
林徐行给她围了一条毯子,把温热的茶放进她手里,好整以暇给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好位置:“要谈什么?”
季锦想了想:“我担心我不能坚持完这三年的合约,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徐行不动声色:“为什么?”
“刚才那个来找我的女人,你也听到了,她叫曲听白。她认识以前的我。”季锦觉得这个逻辑真是复杂,“我认识曲听白的时候,刚开始叫做季招娣,后来叫叶知柔。
曲听白如果能找到我,那就说明韩义也快找到我了。甚至有可能今天曲听白来找我,就是韩义授意的。
至于韩义,你记得我们去过的锦绣缘吗?叶氏的产业,叶氏是拆分上市的子公司,母公司的继承人就是韩义。”
季锦觉得林徐行真是好的谈话对象,这么多信息一股脑抛出来,林徐行淡定到脸部没有任何一块肌肉有动静。
“他们会找你麻烦?”林徐行抛出第一个问题。
“麻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我。”季锦苦笑了一下,“但我有一段不那么光彩照人的过去,和这两个人有关。
如果你现在去h市打听一下,市中我那一届的同学和老师,应该会告诉你,叶知柔是一个怀/孕堕/胎参与校外斗殴还卷入毒/品交易的姑娘,我相信,这段往事挖出来,你现在在林氏的敌人们,会争先恐后用这个当做攻击你的武器,所以我觉得我不能坚持完这三年的合约。”
☆、Chapter 37.那些过往
“你是吗?”林徐行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我不关心他们口中的你是什么样的,我关心的是你眼中的自己。”
流言积毁销骨,唯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模样。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让季锦惊诧当场,心头激荡温暖,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说是什么,你信什么?”
“当然。”林徐行肯定地点点头,“我只信你。”无关是否被爱情蒙蔽,他只是单纯地信任这个他认识了近四年的人。
季锦眼眶一红,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料到她会被这样简单一句话打动内心,从未有人肯全心信她,林徐行是第一个。
“喝杯水,慢慢说。”林徐行握住她的手,轻描淡写又补上一句,“那些不能履行合约之类的话就不用说了,能不能履行,我说了算,他们想用这些小事来攻击我,幼稚。”
商场如战场,林徐行就算有弱点,就算有因为季锦而获得弱点,以他不称职的对手,也玩不出什么花儿来,林徐行有绝对的自信。
季锦居然能笑出来,似乎任何问题交到林徐行的手上,他总有办法解决。她听话地喝了一口水,慢慢说:“我没有做过他们口中说的那些事情,尽管如此,我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为自己的天真和愚蠢。为了离开那一切,我改名换姓,重新高考,在c市重新读书和生活,努力活着。”
“那个曲听白和你什么关系?”林徐行问她。
季锦揉着自己发痛的太阳穴:“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她想了想,“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不会那么不堪。”她和曲听白之间,真是一笔烂账。
“因为韩义吗?”林徐行依旧敏锐。
季锦心头一惊:“你怎么知道?”
“简单的推理题,能让高中女生最好的朋友之间互相撕逼的,情感是最大的可能性。”林徐行摊摊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毫无难度。
季锦挂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撕逼吗?那还真没有过。”
在曲听白的眼里,何须和季锦这样的人撕逼!
曲听白转学到h市中学的第一天,全校都沸腾了。曲听白以她惊心动魄的美丽,一来就把校花的桂冠夺进手里,曲听白不但长得美,还有一个歌舞剧团老师的母亲,自幼练习舞蹈,身形娇柔,气质出众,高挑美丽,站在人群中,就像一只优雅的鹤。就连最为古板的班主任也曾私下里给过肯定:“曲听白同学来了之后,我们班就不缺文艺尖子了。”
而季锦淡淡的笑:“我那个时候很胖,不到一米六,体重接近一百三。青春期的我每天都觉得很饿,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吃成那个体型,你知道胖子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林徐行摇摇头,表示洗耳恭听。他喜欢此刻季锦那种陷入往事却温柔的神情,想来这是她值得怀念的过往,没那么让她心伤。
“大家都会认为你很和气。”季锦自嘲地笑笑,“那个时候我成绩不突出,身材不被嘲讽就值得偷笑,唯一的优势是人缘还不错,所以老师就让我当生活委员,曲听白转学到我们学校的第一天,她就做了我的同桌。”
林徐行几乎能想象,那个时候的季锦,温和,善良,带着不通世事的天真,作为生活委员,听老师的话,团结友爱新同学,对自己的新同桌多加照顾,“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曲听白这种看起来是天之骄女的姑娘,其实过得并不幸福。”季锦叹了口气,“那个时候的曲听白,父母刚刚离婚,她跟着她母亲回到了h市,她曾经告诉我,她父母的离婚场面很残酷,父亲出轨,母亲又美丽又骄傲,两人的离婚大战残酷卓绝,伤筋动骨。曲听白每天都不想回家,终于离婚之后,她作为独生女甚至觉得解脱,因为那种鸡飞狗跳的场景,她真是一秒钟也不想多看。回到h市也不是美好生活的重新开始,她的母亲自暴自弃,开始了很多荒唐的恋情,有的时候,曲听白甚至连家也不想回。”
季锦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下了决心,她看着林徐行的眼睛:“那个时候的我,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我至少有个完整的家庭,虽然父亲酗酒,母亲偏爱弟弟,但是我至少有一个家。生活嘛,哪儿有那么完美。
所以我很同情曲听白,在我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我尽量照顾她。她不爱吃早餐,我早上起来会多做一份,我帮她抄笔记,给她讲习题,这些举手之劳的照顾,对于我而言,只是努力表达自己的善意而已。”
林徐行点点头,和季锦同事几年,在和同僚们的交谈中,几乎没有人说过季锦的坏话,她努力,奋进而温和。他能想象这样的季锦即便是在中学时期,也保持着一颗善良温和的心。
“我没有想到,我这样的善意,会让她非常依赖我。”季锦有些惆怅。
“让我猜猜,她带着情感上的严重创伤,还有单亲家庭的强烈不适应,对于你这个释放出浓浓善意的人,有种特殊的依恋。”林徐行终于明白,为什么季锦说她们之间不会撕逼了,按照季锦的描述,以曲听白当时的状况,叶知柔就像她混乱生活里最后的一根浮木,让她感觉到安全。对于在最难过的时刻,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的曲听白来说,叶知柔出现的恰到好处,所有丢失的温暖和关怀,都能在叶知柔身上找到。
“然后呢?”林徐行继续追问。
季锦沉默着,然后就是世界轰然倾塌!她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变了。
“你记得我是个孤儿吗?”季锦眼眶泛红,无论经过多少年,只要回想起那个瞬间,她总忍不住有种骨肉撕裂的痛苦。
你以为的黑不是黑,你以为的白也不是白。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个温暖的家,虽然平凡而贫穷,但是日子平顺,和乐融融。她也曾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虽然他们给她取名为季招娣,寄托着能拥有一个男孩儿的愿望,但是他们依然用能付出的全部呵护她。直到弟弟出生,七岁那年,弟弟出生在一个雪夜飘飞的夜晚,季招娣却觉得冷。
她喜欢她的小弟弟,眉眼浅淡,但是喜欢笑。
但是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不一样的,父亲和母亲会背着她窃窃私语,会急促地争吵,然后在她出现的时候戛然而止,会刻意偏爱那个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