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朝开始,南方已经成了整个中原的经济中心,赋税重地。当然了,这也并不代表南方就一直太平无事了。这些年来,因为徒景年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广开工厂作坊,收容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这也导致了,南方土地兼并愈发严重起来,甄家更是仗着自家的势力,占据了大量肥沃的土地,织造府那边如今都是以甄家马首是瞻,自然不会有人往上报,一个个粉饰太平。
问题是,农民的土地没有了,想要继续购买土地找谁呢?首当其冲的是一些土地主,他们因为勤俭节约,努力致富,几代经营之后,有些土地,还能雇得起长工短工,甚至还有佃户,但是,他们家里没有做官的,这也导致了,这样的土地主,除了在自个所在的村子里还有些话语权之外,面对官府,是半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甄家这些年人口繁衍不少,而且,对于这年头的人来说,根本没什么投资的概念,你买铺子,除非是收租金,还有赢有亏呢,若是买地,租给佃户,再有什么天灾人祸,也是那些佃户倒霉啊,对他们来说,该收的租子还得收,减免一点,也是他们大发善心了。
何况,为了家族的发展,甄家还要大肆购买祭田,这些祭田的收入将会成为族中祭祀、办学、抚养孤寡老人的根基。因此,甄家这些年,良田的数量,几乎年年都在增长,尤其,甄家因为各房都有私心,管事也是习惯了从主家的钱财里面刮油的,这也导致了,甄家的铺子多半不那么赚钱,自然,甄家宁愿弄更加稳妥的田产了。
甄家为了将那些良田花低价买下来,并且最好能够连成一片,不知道做了多少作孽的事情,反正无非是仗势欺人的那一套,先是上门要求低价买地,哪怕因为甄家的权势,也没几个人家头一次就愿意老老实实地接受甄家的条件的,源源不断的小钱,还是一次性稍微大一些的小钱,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问题是甄家不乐意给你选择权,你这边一露出不乐意的意思,马上各种糟心的事情就来了,地痞流氓见天上门,叫你日子过不下去,甚至直接在你家里打砸抢,你就算被打伤打死了,还不能反抗,一反抗,人家就地一躺,你就完蛋了,暴起伤人的罪名不说,流水的汤药费得拿出来,虽说这年头没什么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之类的名目,倒是也能编出足以叫你倾家荡产的费用来,这下好了,你这地不卖也得卖啊,之前的那个价钱也别指望了,只能弄将近白送的价钱把地给卖掉,运气不好,还得背上一屁股的债,这辈子翻不了身了。你要是打官司,嘿嘿,甄家什么样的人家,衙门什么样的地方,你只要敢说打官司,顷刻间叫你家破人亡。
甄家这样的事情多了,结果,就踢上铁板了。
有句话叫做,皇帝家也有几门穷亲戚。甄家看中了江宁乡下一个小地主家的两百亩地,那个小地主本来就是那个村子的外姓人,迁到这里不过三十多年的时间,办事的管事一看这家老老小小三代人加起来都不到十个人,在加上家里的一些长工,也就不到二十个,也没听说这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亲戚,因此,照旧使了之前的一番手段,那个人家没什么人,偏偏骨头硬得很,怎么都不肯松口,被地痞流氓推倒了家里的老太太,老太太直接摔断了脊梁骨,瘫痪了,那家的当家人恼怒之下,直接告上了官府,结果就被当地的官员直接打了一顿板子,丢进了大牢,硬是被强拉着在欠了千两官银的供状上画了押。不止如此,那管事瞧见那家的女儿花容月貌,想要强纳为妾,人家不从,还直接把人给强了,结果那女孩子醒过来就跳了井,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浮肿了。
好端端一个人家,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家破人亡,当家的人写了一份遗书,叫自家的老仆偷偷送出去之后,让家里的婆娘做了最后一顿饭,往饭菜里面拌了砒霜,一家子死了个干净,却一个个都死不瞑目,过来收尸的人足足做了半个月噩梦。
那家人也没死绝了,还有个儿子在外面念书。他儿子天生是个读书的料子,心思又极为机敏,他父亲怕在这乡下耽误了孩子,就将孩子托付给了自己原本的一个至交好友,将他送到了白鹿书院读书,那个好友就在那边做教授。这孩子因为想着一鸣惊人,因此打算多读个几年,等到乡试之年回去,一举考上秀才举人,因此,好些年没怎么回去。结果骤然接到了忠仆送来的老父遗书,当场气得吐出血来。
白鹿书院那边都是些什么人,山长还是当年致仕的大学士,在这边读书的除了富贵人家出身的,就是天资极为出色的。这家儿子在白鹿书院读了这么多年书,结交了不少好友,结果大家知道了因由之后,不免感同身受,一个个都帮他出主意。有些人家知道甄家的一些作风,因此,便叫他不要急着回去奔丧,只怕甄家到时候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更有人跟甄家也有些龌龊,结果一群年轻气盛的人直接出了个主意,叫他暂时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去京中敲登闻鼓,告御状。
而且担心这事弄不倒甄家,为了避免打蛇不死再被反咬一口,这些人更是收集了不少甄家的罪状,又找了个老讼棍,写了张刁毒入骨的状子,然后让他混在一个前往京城行商的商队里面,混到了京城。
这日大朝会的时候,承庆帝正在听下面的臣子歌功颂德,登闻鼓响起来了。
☆、第95章
这事里面自然有徒景年的手笔,自从甄家对徒景年发起了攻击之后,徒景年就开始寻找甄家这些年来得罪的人。这年头,天下的利益就跟一块大饼差不多,新做出来的大饼差不多是被徒景年这一派的人给吞掉了,原来的大饼就那么大,甄家想要多吞一点,别人自然得少吞一点,皇家的份额大,被甄家弄了一点,不会去注意,也不怎么在乎,可是一般的人家,本来只占了小小的一点,甄家却是半点不给别人留,自个吃肉,别人连口汤都喝不上了,人家不恨甄家才怪呢!
因此,虽说甄家这会儿赫赫扬扬,但是,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甄家倒霉了,甄家这么多年嚣张无比,做下的事情不知道得罪了许多人,被害得家破人亡的也不只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多有一些官员,这些官员难道就没什么亲朋好友还有族人吗?
徒景年顺利地收集了一堆甄家的罪证,还有这些年来甄家网罗的党羽和结盟的对象也被徒景年罗列了出来,就等着给甄家致命的一击。何况,甄家能以富贵权势网罗人心,这些能轻易被收买的人,又真的能有几分真心呢?
那个跑过来敲登闻鼓,告御状的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承庆帝听到登闻鼓的声音,也是吃了一惊,说实话,老百姓大多数不喜欢打官司,连进衙门都不乐意,宁可私下里面解决了,何况是闹到御前的登闻鼓,只要想敲鼓,就得先被廷杖三十。因此,开国以来,登闻鼓响起的次数寥寥无几,大多数是军国大事,官方自个敲响的。比如说,开国那会儿,蒙元余孽在北方纠缠不休,每每有重大军情,太祖便特许敲响登闻鼓,不管宫门是不是已经下钥,君臣都得集聚大明宫商讨军情。
承庆帝心里其实是不爽的,要知道,对于老百姓来说,只有身负奇冤,或者有什么特惨的事情,才会想不开跑过来敲登闻鼓,自个治下虽说算不上一直风调雨顺,但是也算国泰民安,竟是有人跑过来敲登闻鼓了,不过太祖当年明言,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敲响了登闻鼓,就可面圣诉说自己的冤情。
因此,尽管承庆帝不爽,还是直接开口道:“将击鼓之人带上殿来!”
曹安平连忙应了下来,亲自到了旁边吩咐下去,没几时,就有人带着一个身穿白色的麻衣,头上还裹着孝布,背上还能看见血迹的苍白少年上了殿,少年也不敢抬头,直接跪下叩首道:“草民叩见圣人,圣人万福金安!”
那少年虽说看着苍白憔悴,但是生得眉目清秀,眉心有一抹郁气,更显得是个病弱的美少年一般,以貌取人其实是人的共性,承庆帝见了,心里便生出了一些怜悯来,因此缓和了语气,说道:“见你说话颇有些章法,想必也是读过书的?”
少年咬了咬牙,开口道:“圣上果然慧眼,草民原本在白鹿书院读书!”
白鹿书院一直非常有名,能在那里读书的,哪个不是少年英杰,承庆帝来了兴趣,说道:“那你读书应该还不错,何必过来敲登闻鼓,误了前程呢?”不说年纪轻轻就被廷杖三十,看他那这会儿虽说强撑着,还在微微发抖的样子,就知道这三十杖只怕伤了身子。何况,他这样的人,固然在御前挂了号,但是有这样一个刺头的名声,日后科举,谁敢取他,不怕他将来梗着脖子闹事吗?
少年泪水几乎是瞬间冒出来了,伏地哭诉道:“草民如今已经是家破人亡,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家中的父母亲人讨个公道,还要什么前程?”
承庆帝微微皱了眉,说道:“你有什么冤情,说说看,若是有理,朕就给你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