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身材魁梧,脸上戴着墨镜也掩不住那道几乎横穿整张脸的刀疤。他上下打量了沈千秋一番,又看向一言不发抱头站在另一边戴口罩的男子,“把他帽子口罩摘了,追了他妈的大半个月,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神仙!”
沈千秋听到这话也是一震,她虽然不想这个一直帮她的人一起涉险,但心里那股难以克制的好奇让她情不自禁地转过脸——她实在太想知道这个人的样貌了。
男人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你们是收钱办事的,把我好好地送到雇主面前,就算完成任务,临了搞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刀疤男咧开嘴巴笑开来:“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当着哥儿几个的面露露脸能有什么损失?”说着,他朝已经架住他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先是他的帽子,接着是口罩,都被人一把撸到了地上。沈千秋身边也站着个男人,为了防止她乱动站在那控制她。她双手抱头,扭着脖子歪过脸,先是看到那个人有些泛白的头发,接着就看到了一张有些潮红颇显老态的脸。
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两鬓和眉毛却都有些泛白,一双眼睛泛着红血丝,红脸膛,下巴坚毅。他看起来并不好看,也不怎么精神,先前兴趣高涨的几个人见到他的长相,都有些失望地撇开视线。就连刀疤男都笑了笑,又支使先前那个同伴:“行了,是咱们多心,还以为是道上的哪路神仙。李子,给他把帽子和口罩戴上吧。”
“不用了。”男人语气平淡,“都看到长相了,也不用戴了,天气怪热的。”
刀疤男理解地笑道:“行。那就不戴。”接着又吩咐其他几个人,“你开车,李子,你和他一起坐后座。”
说完,又把目光投向呆立在一旁的沈千秋。
可沈千秋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可那张脸再普通、再苍老,她也不会不认得——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他就抱过她;她渐渐长大,他出差回来会给她捎特产、买吃的;他冬天陪她吃火锅,夏天带她淌溪水钓鱼虾;他曾经说过,她和妈妈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也曾经说,要亲眼看着她谈恋爱出嫁;爷爷过世那天,她在门外哭了一天,他从外地匆匆赶来,抱住号啕大哭的她,安慰她说,爷爷只是去了个更好的地方享福,在那里他不会孤单,因为那个更好的地方,还有她的妈妈——沈千秋想哭又想笑,却不知道自己的脸皮是僵硬的,只是一双眼睛红得厉害。这个既苍老又疲惫因为戴了一路口罩而憋得满脸涨红的老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爸爸。
十一年前她曾经亲自为他送葬,十一年后她却亲眼看到他活着出现在她面前。
可他一眼都没看她,目光迟钝,缓缓放在为首的那个刀疤男身上:“把她放了吧。你们老板要的人是我。东西我之前悄悄放在那男孩身上了,我把我身上的东西给你们老板,他肯定会满意的。”
刀疤男犹豫了下,朝左右一努嘴:“搜身。”
沈千秋被摁在车上,身上的手机、枪支,甚至家门钥匙,都被搜刮个遍。那搜身的男人不老实,临了还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沈千秋脸色苍白,目光却直视着不远处的地面。她不敢抬头,她知道自己太嫩,当着眼前这伙人演不好,唯一能做的就是看都不看,装傻。
沈若海在旁边语气寡淡:“我早都搜过了,她身上确实什么都没有。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放了她。”
刀疤男咂了咂嘴:“行,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上车,哥儿几个这就带你去交了差!”
沈若海被押进车里,四辆摩托车踩动油门,跟在车子后头绝尘而去。沈千秋紧咬着牙,听着车子走远才缓缓抬起头。她紧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哭,却在看到扔在地上的帽子和口罩时,忍不住掉了眼泪。她缓缓走上前,从地上捡起那个帽子,轻轻捏了捏,果然在帽子夹层,找到了那把小小的钥匙。
他下车之前,她曾经感觉到他突然后靠凑近的身体,那个时候沈千秋以为他是为了踹车门保持平衡才会有的动作,心里没有过多的提防。可后来眼看着对方搜身一无所获,又联想到他下车后抱头的动作,还有故意说不用戴帽子的话……这其实是她很小的时候,沈若海就跟她玩过的一个游戏:轻轻碰一下她的口袋,接着把手放过头顶,伸出两只手,什么都没有,再摸一下帽子,沈千秋口袋里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的右手手掌里。
沈千秋把钥匙攥进手心。帽子夹层里除了这把钥匙,还有一张纸条,能看出来写得很匆忙,但并不是上次在临安超市时塞给她的纸团里那样歪歪扭扭的字体——沈家人各个都写得一手好柳体,一看到熟悉的笔体,沈千秋忍不住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字条上只写了三个字:李三川。下面是一行数字,看得出应该是李三川本人的手机号码。
沈千秋双手紧紧捏住那个帽子,蹲在地上哭出了声。就为了这把钥匙,先是白肆,后是沈若海。她为什么非要找出真相?如果得到真相的代价就是让她失去白肆和爸爸,那她宁愿自己还跟从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4.
沈千秋没有过多耽搁,从白家离开便又拨通了那个号码。这一次电话很快被人接起,口音是沈千秋有些陌生的标准普通话,却是属于李三川本人的声音:“侄女儿,我这边都准备好了,你直接过来吧。”说完,他报了个地址。
沈千秋按照手机上搜索到的地图一路找过去,发现是一片平房。走近了才发现,门口挂的牌子和临安的那家几乎一模一样,黑底红边,上书“老川火锅店”五个大字,洋洋洒洒,透着一股子慵懒劲儿。即便此时心绪沉重得让沈千秋几乎直不起腰,她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合着这火锅店还是连锁的?
赶到老川火锅店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店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沈千秋却陡然生出一份恍如隔世的感觉来。看着里头暖融融热烘烘的气氛,沈千秋停下脚步,突然犹豫起来。父亲的字条上只是提到了李三川和他的电话号码,毋庸置疑,这个李三川就是当年和她一起为父亲送葬的章叔叔。可万一李三川不可靠怎么办?
然而沈千秋刚在门口站定,就见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中年男人匆匆走出来,上下看了她几眼,低声说:“沈小姐是吗?我们老板请你到后院。”
沈千秋倏忽回神,心里仅存的那点犹豫瞬间被某种一往无前的孤勇取代。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那人后头进了院子。
这一次她才进后院,就见到李三川搓着双手快步迎上来,开口就招呼她:“千秋,跟我来!”
沈千秋脚步一顿,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李三川,或者该说是章叔叔,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说:“雕虫小技,为了大局,侄女儿别生我的气啦!”
沈千秋几乎要叹气了,跟在他后头一起快步进了书房:“你脸上的……是化妆?”
章叔叔脸色晦暗,鬓角染霜,却再不是从前那副蜡黄脸色,眼睛也不是一大一小。若仔细看,会发现他虽然五官普通,却也是蛮斯文的长相,从前那副样子,大概是常年为了方便行事,化妆扮出来的。
进了屋子,章叔叔递了条热毛巾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职业要求,我也是没办法。侄女儿别生气啊。”
沈千秋心里沉甸甸的,在短短一天内两次眼见着至亲的人为自己涉险生死不明。放在平时恐怕要大发脾气的事,此时此刻却连半点动气的心思都没有,又见他卸掉从前的伪装,习惯的小动作却和之前相差不大。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却有点不敢和自己对视,千秋不禁感到有些心酸。她接过毛巾就着盆子里的热水洗了把脸,扯了扯嘴角说:“
您是我爸的同事,算起来也是我的长辈,你们工作性质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能理解。”
章叔叔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好说话,不禁愣了愣,过了片刻又有点讪讪道:“我记得许多年前见你,你还是个小不点儿。上次见那白家的小子把你领来,我真是吓了一跳。”
沈千秋沉默片刻,才说:“我找了您许多年。”
章叔叔苦笑,嗓音嘶哑:“我知道。”他看向沈千秋,第一次目光不是躲躲闪闪,而是一种让人心平气和的坦然,“这些年我和你爸爸在暗处观察,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过得很不容易。我知道你在找我,也知道白家那小子一直在找你。但为了当年的事儿,我不能让你找到我,也给那姓白的小子设了不少障碍。”说到这儿,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水,有些自嘲地笑了,“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算计了半辈子,也斗不过老天。”
沈千秋想到白肆在临安念了三年大学,又早有老川火锅店这条人脉,却在今年三月才和自己重逢,不禁恍然。可笑的是白肆找上的这位,偏巧是处心积虑想把他排除在自己生活外的章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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