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秋跟在后头,仔细把房门带上,又听了一会儿走廊里的动静,并没有急着上前。
白爷爷见到白肆,也不怎么惊讶,摘下眼镜,用有些锐利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说:“还以为你昨天就会到的。”
白肆确实在回来前的几天就给爷爷打过电话,告诉他可能最近几天会回平城。电话里,两个人并没谈及回平城是做什么事,可白爷爷对自己这个小孙子太了解了。这几年,除了每年春节其他时间几乎都见不到这小子的面,大夏天的突然提出要回来,肯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
白肆被爷爷这么一说,也有点尴尬,挠了挠后脑勺说:“在临安有些杂事处理,回来得晚了点。”他看到爷爷的目光投向自己身后,立刻一个激灵,转过身拉着沈千秋走上前,说,“爷爷,您看是谁回来了?”
白爷爷今年也有七十岁了,但起来并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他的眉毛头发还是黑色居多,双眼下有着两个大大的眼袋,目光深沉明亮,鼻梁两侧的法令纹很深,看起来更像是个五十出头颇为严厉的中年人。
他只扫了沈千秋一眼,就收回视线:“不是沈家丫头嘛,瞧你这咋咋呼呼的样子。”
沈千秋从小就对白肆的这个爷爷有些畏惧,虽说已经十几年没见,但想到自己走前的那些事情,仍旧忍不住有些心虚地垂下眼,轻声说:“白爷爷好。”
白爷爷闻声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我记得你当年走时挺潇洒的,怎么大了大了,胆子比从前还小了?”
沈千秋抬起眼,就见白爷爷颇有深意地盯着她的眼,说了句:“也难为你了。这么多年没有父母在身边,倒是没长歪。”
沈千秋被说得险些愣住了,倒是一边的白肆站不住了:“爷爷,千秋才刚回来,您别这么严厉……”
白爷爷瞥了他一眼:“人是你费了老大的劲找回来的,爷爷心里有数。”他看着白肆那个急得恨不得挠墙的样子,就有些郁卒,“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能不能长点本事?每天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跑,跟屁虫似的,你能长点出息吗?”
炮火又转移到了白肆身上,但好在不是对着沈千秋狂轰滥炸了,白肆笑嘻嘻地,也不生气:“爷爷,我挺有出息的,不信您问千秋!”
沈千秋下意识地就跟着点头说:“白肆挺好的,懂事了,也长大了。”
白爷爷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白肆,说:“去书房吧。这里地方小,你们也没椅子可坐。”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
这一站起来,白肆就发现了问题:“爷爷,您的脚怎么了?”
管家爷爷比白爷爷年纪要小一些,大概六十出头,可以说跟在白爷爷身边伺候了半辈子。管家爷爷拄拐杖主要是因为好些年前腰就出了点问题,并不是身体虚弱或者腿脚不好。可白爷爷一直都身体强健,年逾七十,腿脚却很灵便,从来都不用拄拐的。
刚要站起来,他就从椅子旁边捞了根拐杖拄。别说白肆,就连沈千秋一看也吓了一跳。
白爷爷瞪了他一眼:“扭到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沈千秋连忙在另一边扶着,轻声说:“爷爷慢点。那今晚让厨房的师傅炖点骨头汤给您补补,这样也好得快些。”
白爷爷点了点头:“千秋丫头还是跟从前一个样,脑子活得很。”
两个人搀扶着白爷爷到了书房。不多时,门被人敲响,管家爷爷站在门口,后头跟着阿芬:“老爷,小少爷,沈小姐。老爷的茶凉了,我让阿芬换了一盏。这是给小少爷和沈小姐准备的绿豆沙,里面放了莲子和荆花蜜,清凉解暑的。”
白爷爷说:“这些事让他们年轻的去做就行,用不着你什么事都盯着。”
管家爷爷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爷爷又说:“今天晚饭多添两双筷子。沈丫头说喝点骨头汤好,你让老李看着做吧。”
管家爷爷闻言,笑着看了沈千秋一眼,说:“我这就让老李去买点新鲜棒骨。”
房间重归安静,白肆有点按捺不住:“爷爷,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的脚会扭到?我听管家爷爷说您还受到了惊吓,到底怎么了?”
白爷爷扫了他一眼,又瞅了瞅沈千秋,说:“沈家丫头,你去给我拿样东西。”
沈千秋依言起身。
“东边书架最上面那栏,你把书都搬开。”
白爷爷的这间书房很大,几乎可以当个小型图书馆了。最东边的书架最上面那栏很高,旁边刚好放着小梯子。大概是平时白爷爷想看书了,就会让佣人蹬着梯子取书。
沈千秋动作很利索,站在梯子上头,把最上面那一栏的书都挪到书架顶上。再一低头,就看到原本应该是书架壁的地方空了一块,延伸进后头的墙壁里。她愣了一下,就又听白爷爷开了口:“那里面的东西,你拿出来。”
沈千秋依言把东西拿出来,又把书依样摆回原位,这才捧着东西下了梯子。
白肆早就坐不住了,只不过爷爷那目光跟刀子似的,明令禁止他上前帮忙。眼看沈千秋稳稳当当下了梯子,这才放下心,略松了口气。
当然,这样的举动又收获了白爷爷的一枚白眼。
沈千秋走回两人身边,坐下来。她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个很旧的档案袋,暗黄色的牛皮纸,大概年头久了,轻轻一碰都有些酥脆。
她抬起头看向白爷爷,爷爷也正盯着她:“这些,就是你一直想找到的东西。”
沈千秋这回是真呆住了。她想找……的东西,白爷爷怎么会知道呢?
白爷爷牵了牵嘴角,显然,沈千秋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还是让他心情很愉悦的:“你当初走得那么急,卖房子被人坑了也一声不吭地走掉。大学考取了公安大学,每年回平城来都要去一趟你父亲的陵园。你想找什么,我这个老头子还是挺明白的。”
沈千秋哑然,她以为白肆是目前最知情的人,却没想到真正知道最多的那位,其实是白肆的爷爷。
她不敢去看白肆的眼睛,垂着头说:“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白爷爷笑了笑,拄着拐叹了口气:“想知道真相,不是什么错儿。可老话说得好,‘拔出萝卜带出泥’,有时,为了拔出那棵想要的萝卜,带出来的还不是一般的淤泥啊。”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脚,说,“也是年纪大了,昨晚被那小毛贼吓了一跳,就崴到了脚。我让老关对外说是夜里下雨,受了点惊吓。”
老关指的就是管家爷爷。
白爷爷说得轻松,白肆却是心中悚然:“爷爷,您是说昨晚有人进了你的房间,想偷东西?”大概一时间联想到许多问题,他向来俊美的脸上也染了一层阴霾,“是什么人?他怎么闯进来的,小黑都没半点动静?爷爷,他……”
白爷爷摆了摆手,又朝沈千秋手里的档案袋努了努嘴:“就是为了这个。”
白肆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是因为我爸的事?”
白爷爷沉默片刻,才说:“这个档案袋,是当初沈家丫头走了以后,我让人从他家院子的那棵梨树底下挖出来的。”他抬起眼,看着沈千秋,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歉意,“沈丫头,你当初走的时候,一定以为白肆妈妈还有我这个老头子,都很不待见你吧?”
沈千秋微微一怔,抿着唇点了点头。她那天为父亲送葬归来,就见那个自称姓唐名虹的红裙女人带着一群地痞占了自家院子。可院子明明是她属意卖给白肆的母亲唐虹的,签了合同盖了章,却没想到人家搬出来个同名同姓的陌生人,二话不说占了房子就赶她走。
她本没想那么仓促离开,毕竟父亲才过世不到两天,家里许多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可她那时才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又没有其他长辈帮忙操持,她能怎么办?那时她年纪再小,再涉世未深,也知道自己这是入了人家的套,想反悔也不能了。她自己做的决定签的字,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所有后果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那天,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匆匆离开,那种绝望如同一个不灭的烙印,死死钉在她的心里。沈千秋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为什么她见到白肆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为什么她始终对白肆表现出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抗拒,为什么……明明自己也心动了,却还是不敢接纳眼前这个人。不单因为年龄,也不单因为两个人父亲当年不明不白的死,更是因为当年自己的狼狈离开,是白家长辈一手操纵的。
年龄差距可以靠时间来补,当年的谜团可以靠两个人一起努力去解,可白肆母亲以及白爷爷当年对她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才真正让沈千秋冷了血寒了心。
她和白肆之间横亘的东西太多了,新愁旧怨,牵扯不清。
白爷爷看她垂眸不语,眼睫却濡湿了,紧咬着牙也不想掉下泪来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白肆妈妈不喜欢你,也不愿意你和白肆有来往,这些我是知道的。”
“爷爷,您——”这件事白肆早从李三川调查的资料里知晓,可他一直没想点透。他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就是为了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沈千秋明白,他是他,他的母亲是他的母亲。唐虹当年对她的不好,他会在未来的无数岁月弥补回来。可没想到才回到老宅,就被白爷爷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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