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舌鬼敛眉听了好半会,才听出了问话的意思,“你是问那只孤魂野鬼吗?”
她拼命点头。
长舌鬼叹口气,“没看到,我去救你的时候,只有你了。”
泪水又从眼眶里冲了出来,长舌鬼艾艾了两声,“你别动不动就哭啊,我真的不习惯你这样,我觉得他应该是没死的,其他的鬼魂都还不敢乱动,要是他魂飞魄散了,这些鬼魂都得闹翻天了。”
她冷静了下来,秦泷有不破魂,那天在墓穴面对黑白无常他都没死,怎么会被阴差的铁球打死呢,可是她怎么也忘不了她昏迷前看到的秦泷的样子,他几乎透明,几乎与泥土混成一团。
“我帮不了你什么的,但是我会尽力的,如果你暂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又能帮得上的,你可以开口。”
“蟹……蟹蟹你。”她大着舌头说道,她想把夹缝界告诉长舌鬼,但封印符却只有她能开。
她身上又没有带生魂草。
如果有生魂草,她很快就可以恢复,只有恢复了她才能追到地府,把父母的魂魄找回来,可以去问责地府的不讲信用。
“那你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长舌鬼有些受不了她的大舌头,急忙说道。
“你……你邦窝窝窝……去……找那那那纸纸纸古古魂野鬼。”别说长舌鬼受不了,她都快说不下去了。
长舌鬼烦躁地甩了下长舌,甩来甩去,后停下来,问道,“你是叫我帮你去找那只孤魂野鬼对吗?”
她吃力地露出个微笑,点头。
“哎,你还是少说话吧,我的耳朵受不了了,知道了,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我叫白面鬼跟利爪鬼在这里看着你,我去帮你找他。”长舌鬼说罢,一脸恨不得赶紧走人的神情。
她点头,“嚎。”
说着,长舌鬼飞身离开,利爪鬼跟白面鬼落了下来,坐在她面前,白面鬼叹气道,“你还好吧?”
她点点头。
白面鬼不再说话,利爪鬼一直用尖细的爪子抠着地上的泥土,泥土味扑面而来。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在她身体如此残破的情况下。
她惦记着秦泷,惦记着屋子里的父母还有下了地府的那两条魂魄,可她现在却只能浑身发冷地呆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依然黑漆漆地一片,她问白面鬼,“甚么么么时间了?”
白面鬼仰头看了下天空,道,“快早晨了,天空露白后,你就看不到我们了。”
她心里一阵慌乱。
又过了一会,长舌鬼才飞过来,携带着一丝阴气,重重地落在她面前,卷着舌头道,“我找到它了,不过它跟一块黑色的石头在一块,而且浑身都是透明的,要不是那一头黑发我差点就直接越过他了,现在天色快亮了,我没办法将它带过来,只能拽着它的头发把它塞到石头的后面,那里阴气最重,就算太阳出来也不怕。”
她吃力地看了眼天空,脸色有些绝望,但幸好秦泷已经被藏起来了,到了天亮,这个空旷的草地上就只剩下她了。
“蟹蟹你……”她结巴地道。
“不客气啦,哎对了我们先走了,你好好呆着,晚上我再来看你。”
这时鸡起鸣叫,她跟前的几个鬼魂全都刷地散开了,长舌鬼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还多看了她两眼,眼眸里极其担忧。
她吃力地咧开嘴笑,惨淡无比。
在她的视线内,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在天空露白前消失,天地间在那一秒钟过后,只有她安静地躺着,浑身疼痛地躺着。
就算没有镜子,她也知道她现在跟块碎布似的,嘴巴里不说话也一阵火辣辣,其他的地方包括脖子不停地在流血,鲜红色的血液浸泡着她的衣服,她的视线里有她家的那栋房子,看着那栋房子她绝望而痛苦,想看又不想看,里面还躺着她父母的尸体,他们家现在没有亲戚,她父母一向深居简出,隔壁邻居关系虽然不错但交往极淡,串门的事儿基本没有,如果她再不恢复健康,父母的尸体就会腐化。
想到这里,她就狠狠地咬着嘴唇,舌尖松开一股子的血腥味。
早上的太阳很美。
可她无心欣赏,那散发出来的光芒如火焰似的,烫得她视线都是一片火红。
泪水一直从她眼角流出来,她想着父母,想着她的过去,想着她跟浑浊的认识以及那荒唐的永生。
最终,赔上的是她父母的命。
该死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她要怎么原谅阎王,那个不讲信用的地府的爷,那个把她当容器的男人,那个在人间还跟她纠缠不清总跟她暧昧不已却隐瞒自己身份的男人。
她原谅不了他。
她恨地府藐视人命,用那样一个人间的垃圾袋就将她父母的魂魄收纳了进去,恨地府的高高在上。
她思绪万千,疼痛难耐,无比煎熬,慢慢地进入了沉睡。
在这天地间,她宛如一只蝼蚁,静静地躺在山体旁。
一个小时后,一名面带枯老的男人手捧着一面镜子,来到昏睡的女人身边,入目的女人令他猛地倒退了两步,随后跪倒在地,颤着手去摸那女人的头发,已经被红色血液浸泡的头发。
他看到了她身子的骨头,光是手臂的骨头就断成了六十多块,而她的脖子只剩下皮肉在支撑,里头的骨头碎得跟拇指一样大小……她的腰……几乎没有完骨。
“半离!半离!”年轻的声音带着无比恐惧的颤音。
镜子落地,男人伸手将碎成片的女人抱起,泪水从褶皱的眼角里狂流而出。
男人抱着她呆坐了许久,才颤着手将镜子挪了过来,镜子发出淡淡的光芒,将女人的身子衬托而起。
枯老的男人双手摊开,撑着镜子,一步一步地朝旁边山体旁走去,紧贴在夹缝界跟人间之间的符落在男人的手上,夹缝界里的生魂草迎风飘扬,翠绿一片,男人托着镜子,镜子托着女人,进入了那个夹缝界,符再次脱手,缓缓地关闭了两个世界的门。
而在不远处,那栋老房子的侧墙。
一辆纯黑色的路虎停在墙边,杨简坐在驾驶位上,淡淡地看着那个枯老的男人带着那个女人进入夹缝界,消失在天地间。
副驾驶上玩着手机的男人啧了一声,“不下去看看?在这坐着啊?”
杨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位置没有出声。
十分钟后,他化成一团黑气,消散,副驾驶上的男人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转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驾驶位,啧道,“真是会给我找麻烦,早知道我就把阴阳眼给废了,老子没事跟地府来往这叫什么事啊,我草。”
地府。
一个黑影掠风而来,白无常正啃着瓜子,差点被瓜子壳卡住喉咙,急忙从生死台上连滚带爬地滚下来,黑无常跟在黑影的身后,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鸡毛掸垂在大腿两边,与滚下生死台的白无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这个时间段,不是阎王回来的时间段。
自从那只魔抓到以后,阎王就让他们把地府看好,表示想出去至少三个月以上。
现在不过才一个半月。
如果他们记忆没记错的话。
“黑无常,白无常。”座上的黑影说话了。
“在!”两人异口同声,低下头,恭敬地应道。
“萧半离父母的亡魂,你们送到哪里去了?”平静的嗓音再次响起,白无常的肩膀猛地一颤,下一秒,他就被甩上半空,以极快的速度摔在地板上,整个大堂被这一摔,震动了好几秒。
黑无常砰地一声跪倒在地,“爷!白无常是为您好啊!”
“为我好?”低沉的嗓音比刚才更平静,整个大堂降至冰点,“何时,我的事轮得到你们来指手划脚?”
白无常吃力地撑着身子,咬牙忍住唇角将要溢出来的黑血,吃力地仰头,“爷,没有及时通知你,是我的不对,但……也没有必要为了她而费那些心思,她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而已。”
“她是谁?”座上的黑影语气依然平静。
“爷,长相思是长相思,萧半离是萧半离,现在死的人是萧半离的父母而非长相思,爷你莫要糊涂了,她父母死了不是更好,她就没有心思再活着,只要她求死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长相思取回来,爷,你费了26年的心思养出来的长相思啊!!”黑无常低着头大喊。
“两条不在生死本上的魂魄,未经许可便直接带到锤炼厅,试图瞒天过海躲过我的耳目,究竟谁给你们如此大的胆子?”黑影并没有回复黑无常的话,只是冷着嗓子说道。
白无常脸色一白,死死地趴在地上,黑无常俯在地板上,肩膀微微发颤。
许久。
白无常颤着嗓音说道,“爷,是我的错,你惩罚我罢。”
黑无常刷地跪直了身子,抬眼看着黑影,“爷,这事是我的错,是我让白无常这么做的,我看不惯你对那个萧半离费的那些心思,爷,你别忘了,你当初养长相思的……你别拉我!”黑无常拽过被白无常拉住的袖子,继续说道,“爷你别忘了……”
“砰!”
话还未完,黑无常的身子呈弧线飞出门口,狠狠地摔在地板上,落地的声音大得四周一阵震动。
周围的阴差吓得神色发白,肩膀抖得如叶子,全都往后退了好几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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