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挽听见他除了清清淡淡地‘嗯’、‘可以’两句话,不,三个字之外,全程都没说过其他话,一直是对方在讲,然后就挂了电话。心里好奇,但也知道不能随便问人电话内容,那是不礼貌的行为。
简谦言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转了转凤眸,把手机递给她;庄挽摆手,这样实在太奇怪了,像是……妻子在查岗。
他稍稍侧脸去看她,眼尾上扬着,高挺秀气的鼻梁 ,随便一幅剪影都是画。
“你看看这个号码,等一下你的手机号可能就会接到它的来电。”
庄挽将信将疑,刚拿过来瞧了一眼,她自己的手机就响起来了,看了看简谦言,然后接听,温和开声——“京若?”
挂了电话之后,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简谦言也不打扰她,这事情,还得她一个人去经历。
“京若进芭蕾舞全国全决赛了,她邀请我去为她加油。”庄挽问他,“小舅,你怎么知道她会打给我?”
自从上大学以后,李京若就没有跟她联系过,有那么一次,她想找她聊天,她说她在练舞,学校里排舞排得紧,很少有空闲,得空的时候她会打过来。后来庄挽就没好意思再去打扰她了,她也一直没得空打过来。
“因为她刚刚说,希望我去看看她的决赛,”挑了眉转眸去看她,“还说,你也会去。”
一模一样的借口,失败一次还不够,亏得有这么不死心的人。简谦言唇角是讽笑,长指敲着方向盘 。
庄挽蹙着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没想明白,索性便放弃纠结了。弯了眼眸,问旁边的人:“那小舅跟我一起去看么?”
“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打着方向盘拐弯。
上一次在李京若比赛的地方看见他时,她正哭得像花猫一样,还惹他生了气。
庄挽想起来这些,忽而觉得时光快得像流沙,抓在手里,一点点减少。她跟小舅,原来也认识这么久了啊。从懵懂拘谨的年少,到娉婷玉立的花季,年华赠予她最好的礼物,大概就是成长……与他。
李京若挂了电话后,拉着行李往机场里走去,脸上满是自信和灿然的笑容。即使比赛不在K市,简叔叔还是答应去看了,这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中,也是有不小的分量的呢?她很快,就可以见到简叔叔了。
把她从学校收拾过来的东西交给就酒店保管处,简谦言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去超市买一些东西。”
庄挽跟着他走,心里像有朝阳射进来一样明朗欢喜,“小舅,你的手怎么变暖了?以前可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呢。”
“那你的手,怎么变冷了呢?简谦言把她没带手套的小手一整只包在他掌心里。
“我的手一直就不大暖的,尤其是冬天,而且首都的气候又比M市冷。”庄挽的手脚是典型的暖不了的那种,冬夜里睡觉,往往睡到半夜还是冰凉的。
“以后就会暖了,像我的那样。”他轻轻摩挲着她细滑的手背。
“嗯!我也一直觉得它会变暖的。”她追上他的脚步,跟他并肩走着,清浅满足地笑。
谁说不是呢?这世间所有的冰冷,之所以一直冰着,大概只是因为没遇到值得融化的东西。
所以她跟他,不管在过去的岁月里被何种命运中伤,不管各自把自己置身于怎样寒气逼人的冰窖,不管习惯了多么巨大的凉薄或者孤独。一旦遇上了彼此,就是纠缠一生的互暖,再没有所谓化不开的冰冷。
“后天的课多吗?”
“这一周都没课,自由复习。”庄挽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小舅,上次我在杂志上看见了——
“捕风捉影的东西,不要轻信。”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笑,“我没信,只是觉得挫败。”
“挫败什么?”
“因为舍友在浏览网页的时候,也看见了小舅跟京若站在一起的那篇新闻,她们说……”
庄挽停下脚步来,把简谦言从头到脚观摩了一遍,“那样漂亮绝色的男人,区区一个校花也能被冠以‘疑似他女友’的名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然后我就挫败了……”
连京若这么美的女孩都完全配不上,那她岂不简直是妄想,或者说是……滑宇宙之大稽了……
简谦言没说话,也把他的小朋友从头到脚细细观赏了一遍,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那你舍友还算有眼光。”
庄挽:“……”
继续牵着她步行去离酒店最近的超市,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挫败是怎么回事,只是他简谦言要怎样的东西怎样的人,怎么轮得到别人来评判。
“小舅,我们去超市买什么?如果是买食材,我、我可是不会做菜的!”她以为他要买东西回来煮。
“放心吧,我的厨艺也好不到哪里去。”简谦言把长指放在薄唇点了点,略微思索了一下,“这倒是一个缺点。”
庄挽汗颜,你这么忙的人,厨艺不好怎么能算得上缺点,“那我们到底去买什么?”
他不语,留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魅惑人心的笑。
有必要这么神秘么……
两人空着手走回酒店时,庄挽终于忍不住,晃了晃那只被他牵着的手,幽怨地说:“小舅,其实我认为,散步这种事,应该在晚饭之后进行比较合适。”
简谦言去酒店保管处取了她的东西,挑着眉回她的话:“散步这样的事,重在随心所欲。如果像康德那样每天固定了一个点钟去走同一段路,就变得形式化。”
“那,那也不能散步散到超市去啊……”庄挽第一次觉得小舅的不凡之处是这样让人……无话可说。还以为他要带她去超市买什么重要的东西呢,结果去到之后什么都没买,走走看看,美其名曰‘散步’。她都快饿晕了。
其实简谦言是真的想着去买一些东西来着,一直以来,他的饮食起居都有人负责,虽然具体不清楚这些琐事,但看着李阿姨经常会跑去超市买东西,如今他带着他的小孩,自觉要负起一个监护人的责任,便带了她过去,而后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要买些什么……
“没关系,酒店里的人会周全我们的生活用品饮食起居。”简先生只能淡定优雅地敷衍他的小朋友,反正这一招,对大多数人都向来管用。
庄挽不说话,暗自腹诽着:小舅这样的人,一定就是大人们所说的‘温室花朵’、‘眼高手低’,即使是她夸张了,也差不多算是了,分明就是不知道买什么,还把大哲学家康德也扯进来躺枪……
晚饭后,简谦言在房间里处理一些工作,庄挽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期末考的内容,如果可以拿到大学里的奖学金,也是一件极其鼓舞人心的事,至少让她在学工商管理这门专业的时候,不再觉得那么枯燥难捱。
两人都是安静理智的,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时钟悄悄地就转到了十点多。
简谦言开完一个视频会议,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拿了杯牛奶过去她房间,一开房门才发现这小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压着手臂的一边脸颊,因为婴儿肥而嘟起来,细碎的短发遮着清恬温润的眉目,安静入睡时的她,像个沉睡的天使。
人们虽然从来没见过天使,但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心中认为最纯白无垢的人,比作天使。简谦言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想,倒显出一些俗气来了。
就像两年前那样,她第一次去他居所住,他从公司回来,也是正好看见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晃晃悠悠,年岁无声,他的小孩,算是长大了不少呢。
其实他不知道,也就只有他在的时候,庄挽才敢任自己这样,困了就趴下小憩,毫无防备地闭上双眼,沉入一片黑暗里,像个不懂得照顾自己小孩。
他不在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宿舍里最像大人的女孩儿,总是替其他三个姑娘们操心大小事,也从不敢脆弱喊累,冬天不敢少穿衣服……
简谦言抱起她,轻轻小小的一个,放在柔软的床上,天蓝色的睡衣跟天蓝色的床单连成一片,肤是瓷白的,发是墨黑的,煞是好看。可惜唇色淡的很,大概是体质畏寒的缘故。
帮她盖好被子,调好房间的温度,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儿,微弯了腰,俯身,薄唇轻轻贴在她额前。
好梦,我的女孩。
第 64 章
坐在剧院的嘉宾席里,庄挽回身望了望身后人山人海的观众席,心里感叹道: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啊,全世界都得为他让路的样子,明明跟比赛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一来,主办方就把他们安排在嘉宾席里。
偏过头去问旁边的人:“小舅,你到底有多厉害啊?”
“你说呢?”
“嗯……不清楚。”
那人云淡风轻道:“不清楚就好。”
庄挽不死心。记得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她还怀疑过,他是不是那种小学没毕业就出去闯社会的人,不然怎么年纪那么轻就那般了不起;虽然后来稍稍了解了他的家世和留学经历之类的,不过都是听别人说的。
“可是我很好奇,怎样才能成为像小舅一般很厉害很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