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装合同的手停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个好信号。一旦让老板觉得他对你的掌控力在变弱,那真的就是自己在作死了,特别是李思这样的老板。但也就是那么一秒钟之后,她把合同塞进包里看着李思笑:“我知道你招儿还多着呢,我顶多学了个入门式。对付个小姑娘还是够了。”
她带笑的眼睛一直迎着李思的目光,显得直白简单。李思也笑了下,说:“赶紧送过去吧,别真出什么事,我也不好交代。”
一直到上了货车开出了仓库的大门,陈硕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米雪怎么说也是李思管辖范围内的人,她拿着公司这么重要的资源,最后是给自己帐下扒拉了一个人,虽然她也是李思阵营的但确实应该提前汇报一下想法和安排。以前她肯定是会的,但也许人在一个位置上久了就不自觉的会有一种“理所应当”感,这种理所应当感会导致一种判断错觉,就是之前也差不多这么做那现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这种“理所应当”感很危险,本来拿捏得很好的尺度在这种思维的影响下,很容易就过界了。李思的界,就是要绝对的控制。他要的那种控制,并不是要陈硕言听计从千依百顺,而是哪怕陈硕拒绝都在他预料之中,且总能合理的引导她接受。
她仔细的反思了一下最近的所作所为,觉得其它事应该还好。而经过这件事,就算米雪可以用也要很注意尺度,再不能给李思“陈硕已经有自己的人”那种感觉。
李思今天能说这句话,也是在给她提个醒吧。要是他还像以前一样笑容温厚,陈硕真的还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么以后在处理睿康的事情上,就可能会犯更大的错,那时候李思……陈硕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根本不敢想。
靠在车座上,她觉得这两天的休假完全没有让她得到任何放松。她也没有任何理由放松,因为接下来她要面对更大的冲击……陈家佳和张帆还在前面携手等着她呢。
☆、第19章
如果除开那些身不由己和技不如人的倒霉事,陈硕二十岁之前真正犯过的错,那就是招惹了张帆。这么多年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失败,唯独不愿意去回想所有跟张帆有关的任何事,可想而知这个人就是她智商下限的耻辱柱。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长着人样的禽兽,是防不胜防的。
既然又遇到,陈硕当然不会幼稚到认为张帆会放过她。所以突然接到张帆的电话,她一点也不意外。
“我从陈家佳那儿要了你的电话。”张帆的语气很轻松,就好像真的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什么时候回国的?”
陈硕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吃饭的顾予来,淡淡的说:“回来一个多月了。”
“都回来这么久了?”张帆好像很惊讶,“唉是我疏忽了。明天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算补上给你接风。”
陈硕还是淡淡的笑了下:“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张帆在那头打着哈哈:“你要不赏脸那才真是客气。咱俩这么久没见,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咱俩”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陈硕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当然知道这顿饭一定得去,无论是因为他现在可能是mp的资金渠道,还是因为他即将要开场的好戏,陈硕都要跟他维持一个表面的平和。
张帆告诉了她时间地点就挂了电话。顾予来抬起头来,说:“你猜我昨天在睿康看见了谁?”
听他这口气,再想到刚才的电话,陈硕觉得自己要装成不晓得是谁都很难啊。“是张帆吗?”
顾予来倒是很惊讶,说:“你也见过他了?”
陈硕说:“嗯,他现在是一个私募基金的头儿,李思跟他接触过,为了收购资金的事儿。”
顾予来埋头扒了两口饭,好像还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陈硕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张帆跟她都是老鼠屎级别的,好像存在就是为了搅和别人的幸福生活,你的人生越美好,碰见这样的货就会觉得越恶心。也只有曾经被生活虐得抬不起头的陈硕,才会觉得张帆那颗老鼠屎不那么臭。
顾予来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为他还算有涵养。如果是换做个暴脾气的肯定就直接警告“离那种人渣远点”。
陈硕曾经和这个人渣走得很近,很多人都知道。这也是陈硕走向“堕落”道路的另一个铁证。
所以说陈硕觉得那时候自己的智商应该是被狗吃了。一般人经历到上大学之前那段就应该长记性,要么彻底恨死陈家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小心谨慎保持距离,可她真的是蠢哭了,还送上门去让他们花式虐出了第二次高/chao。
第二天,陈硕描眉画眼的去赴张帆的约会。她心里非常清楚,一旦她坐在这个饭桌上,就意味着跳进张帆和陈家佳给她挖的洞里,那里有个雷,能把顾予来炸得撕心裂肺的雷。但是她仍然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她和顾予来一个了结,也是用最残酷的方式来给自己这个弱点一个了结。她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雷不炸得痛一些,所有人都不会罢休,不如都给大家一个痛快吧。
张帆这几年看来确实是混得很好了,跟陈硕印象中那个穿得朴素处处克制的青年完全不一样。他请陈硕吃西餐,哎哟呵,那一年他连必胜客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吧。
他晃着红酒杯,问:“那一年你突然去了美国,是因为我俩那件事吗?”
陈硕喝了一口酒,说:“你觉得呢?”
张帆的脸色有些复杂:“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我那天喝多了,真的不是故意要……”
陈硕淡淡的打断他:“还说那些干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
张帆试探性的问了句:“你不恨我?”
她非常努力才能把咬着的牙齿放松一些,“或许刚被家里赶出来的时候有吧,不过转头想想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而且出了国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么?”
张帆沉默了一下,非常绅士的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总还是觉得亏欠你。”
亏欠么?陈硕在心里冷笑,如果真觉得亏欠,你怎么还有脸坐在我面前这么优雅的切着牛排?应该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大腿求我原谅呀!“如果真觉得亏欠我,那mp这次的并购张总能不能多支持一下?”陈硕露出了商务性的微笑。
张帆好像有点愣住,但随即也爽快的说了句:“好,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默默喝了两口酒,张帆又看着陈硕说:“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陈硕摸着脸:“是吗?变漂亮了还是丑了?”
张帆笑了一下,说:“当然是变漂亮了,不过你那时候就漂亮,现在是更漂亮。”
陈硕好像很开心,微微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跟张帆碰了下杯:“谢谢。”
张帆又说:“我觉得你性格也变了很多。”以前的陈硕,可没有这么能谈笑风生收放自如。那时候的陈硕总是在低着头做事,虽然也市场都在笑但总是很勉强。后来知道了陈硕的身世,他才稍微能理解她身上那种紧绷的压抑感从何而来。
陈硕又笑:“你这是变着法儿说我以前幼稚是吗?”
张帆失笑:“当然不是。”现在的陈硕真是成熟又有趣,他好像还真有点喜欢了。
不是?陈硕用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呵呵,确实不是幼稚,根本就是蠢嘛。
那一年,陈硕已经在南京上了两年大学,寒假过年都没有回过北京,除了爸妈非常偶尔的电话,北京地区的来电她都统统不接,立志要做一个忘掉过去独立自主自强不息的好青年。
但是大二那年,妈妈打电话来问她暑假怎么安排她就顺嘴回了句找地方实习。不知道是父母终于想起了她也算他们的孩子,还是觉得这两年她在外面应该反思够了,所以爸爸破天荒的让她到睿康来实习。陈硕无奈只能拎着包乖乖回家。
陈家佳娇俏的站在父母身后,长卷发连衣裙像个洋娃娃,再也不是刚回来时面黄肌瘦的豆芽菜了。那时候的陈硕竟然还没有学会粉饰太平,她嫌恶的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陈家佳,招呼也没打就拖着箱子就回了房间。陈家佳还为这个事哭了一场,在妈妈怀里撒了好半天的娇。
陈硕在房间里听见她的抽泣声,直想冲出去撕了她的脸。
进了睿康的大门,才发现顾予来也在这儿。原来爸爸高瞻远瞩,深谙下一代才是未来的希望这个道理,上杆子给高校砸了一堆钱使劲搞公关,终于是砸出一个实习基地的牌子,每年都能骗一堆学生到厂子里做免费工,顺便划拉几个可造之材毕业之前就圈进来,说不定以后就是高精尖技术人才。所以但凡能发财的,脑子好用是关键。
顾予来这种优秀人才,自然是要可劲绑在厂子里拼命培养的。跟他一起贡献免费劳动力的还有他的师兄张帆。张帆比顾予来大三岁,已经是在读的研究生,他的导师已经预定了顾予来做门下弟子,所以两人当时已经算半个同门。
她前脚进了实验室,陈家佳后脚也跟着进了睿康。说学校有实习学分要求,非要到实验室做数据记录。她一行政管理专业死乞白赖非得跑生物实验室实习……所有人都说哎呀这太对口了家佳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好学积极主动呢?咳人家爸爸是老板啊,别说在生物实验室实习,就是在老板办公室开party谁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