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烨的不为所动,让站在一旁的祝融融焦躁不已。但元烨总有自己的打算,元烨不说,她也不便提。
好不容易只剩他们两人时,她总算不再顾虑,心急火燎的问:“你明明费尽心思掌握了证据,为什么刚才不拿出来。”
他笑,模糊说了一句:“留人余地,留自己余地。”
她摇头:“听不懂。”
这座城镇不大,不似主城灯火通明。两边楼层不高,旁边二楼的灯箱五颜六色,画了一个木盆,写着足浴20。
他目视前方,神情淡然:“一个人要清楚自己最想得到的是什么。他现在坐不坐牢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这样的是非观与她前二十年受的教育背道而驰。祝融融从前三观端正,觉得坏蛋就得死,立马死。
呆立片刻,她抬头问他:“那你最想得到的什么?”
在她面前,他直言不讳:“利益权势!”对上她惊愕的目光,他势在必得的眼神终于柔软几分,轻轻摩挲她的脸,“现在多了一个你。”
愣神间,他已牵过她的手:“走吧。”他手掌宽厚有力。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乡夜色之中。
祝父为女儿买了一辆20来万的SUV作为陪嫁。祝融融很高兴,琢磨着去报个驾校。
“不行。”元烨一口否决。
那是早饭时间,祝融融含着面条,不满的喊:“为什么?”
元烨在看报纸,右手将豆浆往前推了几分,眼皮都不抬,慢条斯理的说:“明年再去。”
“大肚子学车的人不要太多!我自己有分寸,不会有危险的!”
无论祝融融如此力争,对方就是两个字,不行。
祝融融不高兴了,翘着小嘴,筷子在咸菜碟里使劲挑挑绊绊。
元烨在碗边点了点:“鸡蛋为什么不吃?”
偏头,不理。
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把鸡蛋吃了。”
埋头,看手机。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顾小飞只得再次站出来做和事佬:“小融融,驾校环境嘈杂,天气又热,阿烨是为你好!你现在去驾校的确不适合。”
埋头吸面条,她依旧不说话。
顾小飞哄女孩子的段数高出元烨不知多少倍,这时耐着性子诓她:“想学开车还不容易,你先吃饭,待会儿我教你!”
“真的?”大眼睛盯着他忽闪忽闪,半信半疑,“不会又要等明年吧!”
“我啥时候骗过你!”他将鸡蛋壳仔细剥了,放在祝融融碗里,“你先把鸡蛋吃了,我上午没什么事,一会儿我们就在外面的空地上练几把,找找感觉,怎么样?”
“小飞哥你真是太好了!”她感激涕零,一跳而起。
“那把鸡蛋吃了。”
“嗯嗯嗯!”
“蛋黄也要吃!”
“好!”一口塞嘴里,起身往外面跑,边跑边喊,“小飞哥,你吃快点,我去外面等你!”
毕竟只有二十出头,尽管快当妈妈,却仍是个小孩子模样,祝融融一路蹦蹦跳跳,转头笑嘻嘻的朝顾小飞挥挥手,浑身都洋溢着使不完的元气。
顾小飞的目光尾随她跑到尽头,回头正对上元烨冷飕飕的视线,他干笑道:“对付这种天真小姑娘,就得顺毛敷衍,较不得真。”
元烨冷哼一声:“受教了!”
那天上午,烈日炎炎,元烨从三楼窗户望出。
喷泉池前面的空地,一辆黑色轿车在那里停放。双手插袋的青年用脚踩了踩车后轮,穿花裙子的女人双手比划,然后歪着头听得认真。站得老远都能看见他们在笑。元烨喝一口茶,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元旭集团的高管拿到昨天元烨亲笔签字的文件时都不约而同的发现,元总的字才是真正的力透纸背啊。
晚上,元烨陪一位老板吃饭。临了结账时,他对服务员说:“一份蓝莓芝士,打包。”
那老板甚惶恐:“怎么,元总还没吃饱吗?确是我们招待不周呀!”
元烨说:“李老板就爱开玩笑。我听说这家店的甜品做得不错,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嘿嘿,这个我了解,一般爱吃甜食的都是女孩子!”李老板向他竖起大拇指,“想不到元总还是个懂浪漫懂体贴的人。”
元烨低头笑了笑。
晚上十点了,元烨还没回来。
怀孕后,祝融融食欲大增,通常饭后不到两小时便又要饿。夜里,大家都睡了,她不好意思扰人清梦,也不能进厨房去闻那油腥味。睡不着,便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下打发时间,平时也没备零食,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顾小飞大步经过,见祝融融饿得焉巴巴,于是自告奋勇要替她煮食。“你等着。”说完,往湖边走去。
祝融融本就无聊,自然也跟着去。
夏夜的镜湖边上,蛙声此起彼伏。祝融融坐在船舷,脱了凉鞋,将脚放在水里。
顾小飞像条大白鱼,潜到水底摸了几截莲藕,现在正坐在岸边清洗藕上的泥浆。
“小飞哥,你做的菜能吃吗?”祝融融端详了一会儿,问。
顾小飞“嘁”了一声,将洗过的藕往船上一抛,又打着手电筒,附身在草地上搜寻,嘴上说,“一般人我还不给她做呢。”话一出口,觉得有歧义,加上一句,“我对老弱病残孕都特别有爱心。”
祝融融笑嘻嘻的将藕一截一截放进口袋里,镜湖里结的莲藕又胖又白,像祝康康的小腿一样可爱。
月亮很亮,倒映在湖面,波光粼粼。顾小飞蹲在地上不知在找什么,他浑身滴水,湿漉漉的发梢在月光下也是亮晶晶的。
突然他高喊一声:“找到啦!”他显得特别兴奋,“我就说有这玩意儿,上次钓鱼时发现的。”
“什么东西?”祝融融见他摘得起劲,便想下船去看。
船舷翘得很高,船离实地也有些距离,祝融融低头去看地面,用两秒时间去思索该如何下去。
顾小飞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对她展开双臂:“你慢点,别掉进水里。跳吧,我接着你。”
祝融融挡开他的手,趴在船上,慢慢滑下来,然后在他身边蹲下:“这是什么?能吃吗?”
顾小飞愣了愣,收回手,随即说:“当然能吃,这是一种野菜,叫鱼香草,有薄荷的香气。你闻到了吗?”
祝融融说:“我来帮忙!要怎么弄?”
“摘尖端那一点儿,最嫩的叶子。”
祝融融突然想起上次救起那位怪人,问顾小飞:“小飞哥,上次,就是我落水那回。我救上来一个人,那是谁呀?”
顾小飞将手电筒摆放到旁边的石头上,腾出手来拿鱼香草,嘴上说:“哦,不认识的,可能是在山里迷路的村民。”
“她怎么长那个样子?”
“像是烧伤。大概是自己不小心吧?”
“哦。”
顾小飞怕她再问,拿起一束鱼香草凑上去:“来,你闻闻看香不香。”夜色不明,她的头往下靠,他的手往上抬,鼻尖碰到草时,他的食指也碰到她的嘴,她的唇很软很软。他不动声色的移开,用拇指捻了捻。
果然是一股薄荷的清香,沁人心脾,叫人通体舒泰。
祝融融又将自己的手放在鼻尖,高兴的喊:“呀,摸过这种草,我的手也香了!”
“嗯!不仅香,还很好吃。”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老家那边特别多,鱼香草用来做水煮鱼和凉拌菜的佐料,压腥调味,好吃得很。”他光着膀子,裤子滴滴答答落着水,尽管这样,周身仍是热烘烘的。有蚊子,他顺手一拍,糊了一胸的泥,他也不在乎。
“小飞哥,你老家在哪?”
“重庆,靠近江边的一个小镇上。我爷爷在那里住了半辈子,小时候我每年暑假都去那玩儿。”
“好玩吗?”
“特别好玩,那里多是少数民族,民风淳朴,天高云远,生活不紧不慢,节奏悠闲。”祝融融手上握不住了,便放进顾小飞脚边的口袋里。
顾小飞低头瞥一眼,说,“够吃了。”然后呈大字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明天又是个艳阳天。”
祝融融抬头看一眼,空气稀薄,星星多得肉麻。
顾小飞拍拍旁边的草丛,说:“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她在离他两迟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没开口,他也很安静,周围只有青蛙和蟋蟀在吵。
“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他望着星空,突然问。
祝融融想都没想,如实说:“结婚生小孩。”是的,她就是这么庸俗,这个理想从她幼儿园过家家时就一直大写加粗,清楚明白的摆在她心里。
他大笑两声:“你倒是经济实惠。”
“你呢?”
“我呀,说简单也简单,但注定这辈子都只能算是理想。”
“故弄玄虚!到底是什么嘛?”
“我的理想是,在老家那个小镇上,开一间小诊所,悬壶济世,让全镇的人都觉得我德高望重!哈哈,”他笑,憧憬的时候,桃花眼弯弯的。他转头看着她,目光揶揄,“想不到小飞哥也有文青的一面吧!”
她也跟着乐。
他整理思绪,娓娓道来:“那个小镇一条街就到头,甚至不用拐弯。谁家炖了肉,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交通工具是人力三轮,甚至没有出租车。汽车站要步行十来分钟,但出门走几步就是嘉陵江。早上五点不到,江号子就开始整齐的呐喊;打鱼撒网的也出来了,运船停岸下货,船笛声又悠长又响亮。镇子上的店铺一般上午十点左右才开门做生意,有客就买卖,没客就打牌。”他闭上眼回忆,像在憧憬,又像已在享受,“镇上都是石板路,房屋是木头做的,最高也就两层楼。梅雨时节,镇子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地面坑坑洼洼,还有股子霉味,但特别有味道。我早就相中一个铺子,就是街头第二家,不是最当道,也不是最偏僻。面积不大不小,用来当诊所再合适不过,它旁边是一间杂货店,老板娘身材特别棒,胸又大又挺还爱穿深V领,”他越说越没谱,祝融融翻了个白眼,顾小飞看到了,干咳一声,摸摸鼻梁,继续说,“她家货柜上永远摆着化得粘成一坨的水果糖,还有干胡豆,黑胶鞋,孰料雨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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