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野猫队伍逐年壮大,祝融融下楼时,三只分食剩饭的小猫四下逃窜。
猫窝之上那户人家的窗户大开,里面家具零散,两个中年壮汉用绳将柜子捆起来搬搬抬抬。屋内窗户下,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蹲地上捡一些零碎物品。祝融融凑近一看,她手中捏了只钢笔。
那只钢笔她认得,高三那年,祝融融月考考得好,许宁奖给她的。过后祝融融不用功,许宁半开玩笑的说收回去。祝融融觉得他出尔反尔,将钢笔往地上一扔,笔端的漆摔掉一块。无论许宁如何好话说尽,她死活不要了。再后来,钢笔就找不到了。原来是掉在了这个角落里。
祝融融掏出一百块钱,对小女孩说:“小妹妹,把你的笔卖给我好吗?”
这样划算的交易,小女孩很高兴。
祝融融将钢笔放在手心反复看,拔开笔盖,笔尖已经生锈。小女孩生怕她反悔,将钱揣进衣服就要走,祝融融叫她,她不情不愿的回头:“不能退货的!”
想来这户人家是做买卖的。
祝融融问:“你们要搬家?”
小女孩松一口气,又跑到窗前:“嗯!有人把这房子买去啦!我爸说对方价格出得非常高,对方可吃大亏啦!应该……”她不好意思的笑,“应该比你买只破笔还吃亏。”
指腹在笔身摩挲,祝融融说:“吃不吃亏,买方心中自有一杆秤。”
云越来越低,以为要下雨,下一刻却飘起雪来。
这座城市极少下雪,没人打伞,也没人躲避。
人全都跑出来,欢呼,惊叹,拍照,像毫无见识的孩子。
转角处伫立一对情侣,男方高壮,女方娇小。女的垫脚去拍他肩上的积雪,男的附身吻她鬓角。在这样的下雪天,像在拍电影。
看到老同学让人高兴,祝融融招呼他:“大楚。”
当年大楚考进北京一所挺不错的大学,之后三年多没见面。原来这两人处一块儿了,感觉倒是登对。
大楚看到祝融融,条件反射般的放开手里的女孩,半是高兴,半是不好意思,抓头发:“小卷毛!”一瞧,又露出当年那股羞涩的笑,“你头发都这么长了?”
秦万水看到祝融融挺不自在,咬着上嘴唇站立不动。最后是祝融融大大方方的招呼:“万水,最近好吗?”
秦万水诧异,看她。又想起当年青葱美好的年岁,一起回家,一起入厕,看同一本书,用同一根吸管。最好的朋友,最后连普通人都不如。毕业那会儿,她跟旁人还煞有介事的喝一杯,但她和祝融融,仿佛都看不见对方。
无论谁对谁错,无论当年多么知心,如今也只剩下人与人基本的敷衍。
秦万水笑:“融融,你变化真大。”她看一男友,他竟红了脸,高兴又拘谨的样子。女人心眼毕竟是小的,她心里不是滋味,声音大了些,“你和那个谁,元什么的,还在一起吗?他家是不是真的闹鬼?”
祝融融难得解释,只是笑笑摇头。
大楚兴致勃勃:“小卷毛,下礼拜的高中同学会,你参加吗?”
“同学会?”
“是啊,班长在班级群里发的通知,大部分同学都会到,你都不看微信群吗?”
祝融融摇头。
“还记得许宁吗?高中时你们关系很好的,那小子不知上哪搞到第一桶金,大一就注册了一个软件开发公司!光注册资本就是600万!现在都做发了!我们在北京的好几个同学都在他公司里给他打下手!”
“是吗?那真好。”
秦万水突然插话:“你们先聊吧。”说完扭头就走。
大楚还想和祝融融说话,左右为难,权衡一番,快速说一句:“下礼拜三,和平饭店四楼!一定要参加啊!”快步追去。
秦万水摔开男友的手。祝融融耳朵尖,隐约听到她说:“你以前不就喜欢人家吗?你去找她呗……”
大楚嬉皮笑脸:“老婆别生气,我只喜欢你。”
“还‘小卷毛’!不嫌恶心!在一起两年我都不知道你还能这么肉麻!”
“哎呀,一个外号而已!老婆生气不漂亮了!”
“我本来就不漂亮,你找漂亮的人去!”
……
她摔开,他粘上。两人磕磕绊绊走远,他的手藏在背后,悄悄跟她比了一个“耶”。
回家已是9点。天色黑尽,行人稀少。
小区门口,一辆红色卡宴匍匐在地,张扬,显眼,像一个庞然大物。打着强灯,光束中雪如鹅毛。
一只手由车窗伸出,指尖烟火忽明忽灭。米色衣袖上已薄薄盖了层积雪。
元烨的爱车被顾小飞撞坏了门,那位号称可以卸骨的医生终于束手无策,车已拉去国外动手术了。这辆保时捷的越野车放在车库吃了多年的灰。没想到他今天开了出来。
说好的七点,他一向准时,今天却早到。
祝融融自顾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怎么在抽烟?”车内开了暖气,她脱下外套,丢开包,“走吧。”拿出手机,准备给母亲说一声。
男人捻熄烟头,弹了弹衣服上的雪花,这才从后视镜看她:“小姐,去哪?”
她猛的抬头,瞪眼,捂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这一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派苍狼去救人。猜猜最后那人是谁
☆、第40章
快四年没回来,他开车经过这里,停下看了会儿。第二根烟刚抽到一半,她拉门就上。
狂喜。
“你……”相遇如此突如其来,她慌乱,找不到话,声音也不像自己的,“抱歉,我,我上错车。”
他耸肩:“不怪你,这座城市的出租车也是红的!不过以前招手的都是些老太太,我正懊恼没有年轻漂亮的姑娘上当,今天终于等到一个。”他还能说笑话。比起她的慌张,他坦然多了:“你好吗?融融。”
“好……你呢?”她不敢抬头,匆匆扫过一眼,米色毛衣,板寸,黑了,更结实。
“过得去吧。”
挺无聊的开场白,但突如其来的冲击太大,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别的话题。
雨刮左右扫雪,他关上窗,换到前进档:“去哪,我送你一程。”
这时,强光从后.射.入,喇叭“滴滴”两声。将她拉回现实。
她下意识回头,认出后面那车,惊得一背冷汗,像被捉.奸在床的妻子。
分别四年,她曾多次假设,若再次看到他,她该有多欢喜。只要他身边没有女人,她一定二话不说扑到他身上去,吻他,狂吻。
她怎么都没想到,真正的重逢会是这番光景,慌张,羞耻,不安。说毫无新意的话,举止因拘谨而夸张。
驾驶室的男人还在兀自说:“我记得这里有一排葡萄藤,夏天一到,满林子的鸟都来啄,有天半夜我们去偷了大半筐,你爸拿去酿了葡萄酒,味道居然还不错……”
他说那事她记得,她也想多逗留,也想跟他分享当年关于葡萄酒的趣事。但她却不得不打断他:“对不起,能不能开到前面拐角处?我在那里下车。”
他看她一眼,再回头看后面的车,顿时明白。
车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祝融融没坐稳,往后猛撞。刚抓上扶手,他平静的声音传来:“好了。”
她顾不上穿外套,将衣服和包抱在怀里,匆匆下车时说,谢谢你,不等“许宁”二字说老,那辆鲜红的“怒马”已窜出去好远。
雪地里,她望着那条笔直的公路,两排车轮印对称延伸。她站了许久,回过神来,刚一动身,肩上的雪纷纷滑落。
默默套上外衣,这才往回走。
元烨的车停在刚才许宁停过的位置,他就像这四年来的每一回等待,半倚车门,垂眉敛目。
他看到她走来,拍拍皮衣上的雪,拉门坐进驾驶室。
车灯骤亮,发动机轰鸣,祝融融却不上车,站在车旁显得心神不宁。
他戴上手套,慢条斯理的问:“你去哪了?”
她莫名的慌张,在风雪中出了一身薄汗,平日的伶俐全没有,张唇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种不安,从骨子里浸出,像是本能。
元烨没有耐心,皱眉:“上车。”他低头,修长的手指在盒子里一排CD中拨动,最后挑出一张CD播放。抬头见对方仍在车外站着,他按了一下喇叭提醒。
祝融融一惊,这才回过神来。
她刚拉开车门,脚还未跨得进去,父亲在后面喊她的名字:“融融?!”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你要去哪?”
这辆价值不菲的车祝父不是头一次见到了,小区里的谣言也越发不堪入耳,他沉着脸:“告诉爸爸,你去哪儿?”
祝融融大惊,慌忙收回脚,用力关上门。裙摆却被车门夹住,她赶紧去硬拉,抽不出来,又将车门拉开一条缝,裙子终于得救。她狼狈的俯身拍打裙摆上夹出的褶皱,她在心里斟酌,眼下该怎样瞒天过海。
祝父已经走近,弯腰从车窗去看:“你朋友?”
“不是!”
祝父盯着女儿:“那你为什么上他车?”
“这是……专车……打车软件叫的专车……”
祝父不傻,自然不信,更何况这位“专车司机”已熄了火,从车内跨出,直径朝父女俩走来:“磨磨蹭蹭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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