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将毛巾放水里揉了揉,跟着洗过脸。一抬头,苏童还在身边眼巴巴地等着他下文。
他拍拍她脸,道:“不多说了,时间紧迫,那伙人说不定已经知道你失踪,开始出来四处找你了,咱们还是把时间留路上,有的是功夫慢慢说道。”
苏童只得点头,又听他说:“我去问问那人,看看有没有什么交通工具能搭咱们一程,反正不走回头路,能离这儿多远是多远。”
苏童说:“好,那地方叫尼斯,咱们别往尼斯走就行。”
地名有意无意加重了一分,苏童目不转睛地注意瞧他脸色,他却没半点反应。
人往外走,没几步又回过头,说:“苏童,实在不行咱们俩就走回去,你要是走不动,我背也把你背出去。”
一番话不知道是给苏童打气,还是给自己打气。
苏童拢了拢头发,说:“谁要你背了。”
她笑着将碗端到面前,拣出块不知撒了什么调料的饼,囫囵吞着,吃得一点渣都不剩,给他留下一块,剩下来的都打算装起来,留着路上吃。
顾川再进来的时候带来了好消息,村里有一户人家每周都去几公里外的一个镇子运送货,今天虽然不该是特定的日子,但可以请这家主人去帮忙问一问。
苏童却不禁忧虑:“人家能同意吗?”
顾川将钱包拿出来,抽出里面的美金,说:“光凭说的当然没用,这时候就要看它的面子了。”
顾川的钱包和晚上比显然已经瘦了一圈,要让一个当地人收留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还是外国人,不出一点血表现不出诚意。
可现在亦是用钱的时候,他又有些后悔之前是不是太过大方了一点。此刻从包里抽出几张,想了想,又添了些。
苏童凑近他钱包往里看,说:“咱们还剩下多少钱,能够吗?这地方什么都贵,戴晓吾上次不过借个卫星电话,竟然花了五百美金。”
顾川把钱包合起来,说:“放心吧,咱们有钱。”
干瘦男人正从外面走进来:“看见他们家开门了,咱们一道过去和他说说。”又把视线落到苏童身上,说:“你这样穿不行,我女人留下来几件衣服,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找出来给你换了。”
苏童简直求之不得,说:“谢谢。”
男人拿来的袍子宽大,因为年数久了,泛着黄,已然看不清本色,
苏童裹在里面像是个偷穿妈妈衣服的小孩,好容易将衣服整理妥当了,有人在外敲门,顾川的声音。
苏童立刻去将门开了。
顾川一怔,不由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道:“你这要是站远点,我还以为就是一个拧巴的布团。”
苏童将袖子往上撸,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说:“那才好呢,证明我这伪装很到位。”
两只眼睛又往他身上一扫:“不然你也套一件吧,你五官立体,看起来就像这儿的人。”
顾川说:“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苏童笑得眉飞色舞:“真的,连肤色都像,几天没见,你都黑了。”
顾川在她额上轻弹了一下,注视她墨黑的双眼,低声咕哝了一句:“你瘦了。”
顾川揽过她瘦弱的肩,说:“走吧,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不用在这片沙漠上步行了。”
苏童说:“他们家有车吗?”
顾川摇头:“是个能喘气要吃草的。”
苏童觉得有趣:“难道是驴?”
“更大点的。”
“骡子!马!”
“都不是,再想想。”
苏童一个恍然:“不会是沙漠之狐吧!”
顾川直摇头:“你二战电影看多了,什么沙漠之狐,那是沙漠之舟。”
“对对,是骆驼!”苏童扁扁嘴:“顾川,这儿的人真富裕,家里有骆驼,还有狗,咱们不该给那么多钱的。”
***
见到那头骆驼的时候,苏童更加觉得钱撒得不值了,这哪里是纪录片上那个长着长睫毛,身姿矫健,驼峰又很有型的骆驼啊。
那一身的排骨能教人看得清清楚楚,身上好几处皮毛癞着露出底,走一步路都喘三喘,更别提要让它干拉货驮人的活了。
苏童扯了扯顾川的袖子,说:“顾川,这老兄行不行呢?”
顾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担心什么。”
他向牵骆驼的递眼色,男人一拉缰绳,在骆驼脖子上拍了拍,这家伙很听话地跪了下来。
顾川将苏童抱坐上去,用袍子将她上上下下裹得紧紧,两只眼睛都恨不得遮进去:“沙漠上热气太重,你不保护好自己,身体的水分会被很快带走。”
男人拍了拍骆驼,它又直起四肢,站了起来,起初没能稳定自身,摇摇晃晃地踉跄了几步。
苏童吓得直喊,顾川连忙拉着她的手,说:“没事,别怕,你把绳子拉好了,两腿夹紧了它肚子,对,好点了吗?”
苏童点点头。
在沙漠上前行并非一件易事。
早起的凛冽寒意很快因为高升的太阳而被蒸发殆尽。沙子比热小,贴近地面的空气热度涨得很快,放眼望去,远处的沙面晃动波光,湿漉漉像是聚了一团水,走近一看仍旧是干燥的砂砾。
不多会儿,这股热气就整个蒸腾上来,人如同被困在火炉之中,有风,是烘烤模式,无风,便成了炕。
苏童身体虚弱,此时已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湿了,热得每个毛孔都张开,身体内部却仍旧冷得和冰坨子一样。
如此热的中午,她却禁不住一阵打颤。
路上,顾川始终没松手,起初是牵着她,到后来就是撑着。此刻见她蔫着,状态越来越差,连忙把挂骆驼身上的水壶递过去给她。苏童也只是喝了几口就说好了,勉强撑出个笑脸:“你喝吧。”
顾川没喝,将水壶拧好盖子放回原位,朝那牵骆驼的男人说:“能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会儿?”
男人一抹脑门的汗,说:“你累了?”
顾川指了指苏童,说:“是我女人,我担心她受不了。”
男人不以为然:“坐着骆驼也受不了?你让她下来走走,走走就能受得了了。”
顾川语气沉了沉:“她身体不好。”
苏童连忙向他挥手,说:“顾川,算了,咱们继续走吧,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男人说:“是啊,走吧,咱们不能停啊,你看这沙漠里,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停下来歇一会儿也不行,不说你,就说这畜牲,坐下来就再爬不起来了。”
顾川还欲再说点什么,苏童使劲握了握他的手,冲他使眼色。
“你给我讲讲我不在那几天的事吧。”苏童说:“路上挺无聊的,你说了我精神也好一点。”
顾川冷着脸:“那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什么好说的,何摄影他们呢,还在市里面等咱们吗?”
“不在,你出事那天晚上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苏童吃了一惊:“这几天,你都是一个人?”
顾川避重就轻:“我又不是个女人,要那么多人陪着干嘛。最后一次联系,是他们在邻国等着飞往国内的航班,算时间,应该早已经回到国内了。”
苏童又晃了晃他的手:“顾川,这几天你是怎么过来的?”
顾川明显不想回答这问题,说:“这几天,你是怎么过来的?”
苏童不依不饶:“是我先问的,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能和你通上话,还有你们怎么能同意了那么大笔数额的赎金,你又是怎么找到这边来的,怎么那么巧就正好和我碰上了?”
顾川:“这么多问题,你到底要我回答哪一个?”
苏童:“顾川!”
顾川:“好好,我一个个回答你行不行?”
他想了想,缓缓道:“这次能找到你,全都靠的拉比阿。”
“拉比阿?”
☆、Chapter 62
苏童一阵疑惑:“拉比阿?拉比阿……不是已经死了吗?”
顾川很是意外:“你知道这件事?”
苏童说:“我不仅仅只是知道而已,我后来还见过他,不过那时候他已经遇害了。”
苏童捂着胸口,眼前立马出现那一日的场景,宽阔的空地上,围成圈的男人们,以及绳子后头,那个张开怀抱早已僵硬的男孩。
苏童把亲眼见到的都告诉给顾川,日光下,月色里,少年青灰色的脸,还有他微微隆起的肚子。
“他们把他做成人体炸、弹。”苏童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真正死去的人,心里觉得恐惧,但一点也不害怕,拉比阿就像睡着了。”
顾川捏了捏她手,说:“我就是从他身体里的那枚土制炸、弹找到线索的。”
苏童:“我不理解。”
顾川说:“这事说起来也挺凑巧的。我在浏览信息的时候,看到了一篇有关解除人体炸、弹威胁的消息,这种消息为了吸引眼球,国外媒体喜欢放上照片,整个人脸会被模糊化处理,但身上的穿着能看得清清楚楚。我觉得眼熟,就让人去问了一下,果然发现那孩子就是失踪了的拉比阿。”
苏童说:“那土制炸、弹呢,你怎么发现到线索的,有人一直监视我,我没做过任何手脚,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做手脚。”
顾川说:“不必你做手脚,做土制炸、弹的人能留下痕迹,拉比阿被杀肯定是与当地的敌对组织有关,炸、弹专家一比对就能和其中某个对上号了,顺着这个再往下找就容易发现方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