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个白眼小声嘀咕:“回就回去,才好呢,早就不想呆这鬼地方了,打来起我就不愿意。”
没等来盟友,反来个唱反调的,戴晓吾急得直拍桌子:“何哥,何哥,你说几句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要是执意不走,谁也没法子将我们拉走是不是?我知道上面有压力,不就是怕咱们出事,他们位子坐不安稳吗,可只要咱们小心谨慎,最后能全身而退,不就好了?”
何正义长长吐出口气,尽管心里有一万个赞同,却始终没有回应。
他是真真切切经历过这事的,当年他们也是报着和戴晓吾一样的想法,一方面出于对简桐团队深入腹地的不服气,一方面仗着他们经验丰富,以为一定可以胜利凯旋,于是编造各种理由争取时间,折回战区。
只是现实永远比想象中来得残酷得多,那一次的铤而走险损失重大,以至于社里再肯派人员出来已足足过去了十二年,而吃一堑长一智,今时今日对他们的限制只会更大。
何正义看向顾川,带着隐约的一点期待:“老顾,你是怎么回答的?”
顾川正从裤兜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说:“能怎么回答?当然是同意了,一会儿就走,车我都让哈迪准备好了。”
戴晓吾这时颇有几分孤军作战的凄凉,冷笑道:“同意,你当然会是同意了,你和简记者一样,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来。而且临阵脱逃这种事,你十二年前就做过了。”
谁也想不到平日里最脱线的戴晓吾做了这个出头鸟,三句两句翻出一本多年前的老账,直刺顾川最不提及的一段往事。
几个人都站起来,苏童好心拉住欲走的戴晓吾,要他有话好好说,被戴晓吾一把推开了,说:“和你们能有什么好说的,好好出次任务,队里要么有人阴阳怪气的,要么有人谈情说爱的,是出来工作的嘛你们!”
何正义来扶苏童,喝止戴晓吾:“你别太过分了!”又看向顾川:“老顾,你说句话啊。”
顾川抽着烟,一手轻轻点着桌面,笑了:“你们让他走,他这样的我见多了。队里不是你当家,要是不想听我的,签个免责书现在就能走。你说得对,我十二年前就当过逃兵,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没还,现在再多背你这一条,也不在乎。”
戴晓吾气得七窍生烟,大步流星地转身就走。
简梧丝毫没被这阵剑拔弩张影响,在位子上直笑,说:“顾川,还真有你的,这话换成其他人,压根说不出来。”
一顿早饭吃得惊心动魄,大家最终不欢而散。
苏童赶着去找戴晓吾,在一楼大厅转了一整圈都没见着人影,不厌其烦地跑他房间也看不见人。
急得实在没办法,跑去敲开了顾川的门,顾川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何正义都不去找,你着什么急?”
苏童两眼瞪得浑圆,能不急吗,一般人听到他那番奚落的话都受不了,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戴晓吾!
顾川却说:“等着吧,出发前他一定能赶回来,一般人是一般人,戴晓吾能是一般人吗?”
她满脸不解,顾川说:“搁平时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有点委屈就无限放大,这会儿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只要上外头跑一圈,听几声枪响就会明白过来。会叫的狗不咬人,这话用人身上是难听了一点,但是这么个理,他就是一时想不明白,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
苏童还是惴惴:“那如果他想不明白,真的不回来了呢?”
顾川摇头:“不会的,他一个传送工程师,就是再想留,没有专业的记者配合工作,还是运转不起来。如果……”
他眯起眼睛:“如果真的不回来,那也只能出去找,不管多难,都要找回来。”
苏童叹了一口气。
顾川把视线落回到她身上:“我原本以为你今天会和戴晓吾站在一起的。”
苏童说:“不,我心里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他说得没错,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肩上扛着许多人的希望,就这么回去了,我不甘心。”
顾川:“那当时怎么没说出来?”
苏童回避着:“队里有我这个想法的一定不止我一个,他们怎么不说出来。”
顾川:“我就是问你,你怎么没说出来?”
苏童受不了他那灼灼的视线,说:“没那么多为什么……我再去找找戴晓吾。”
临近中午的时候,何正义打电话来催大家动身。
苏童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没等来詹妮,写了张纸条搁在她的床头柜上,又再次从房间的窗户里看了一眼这座城市,这才离开。
哈迪仍旧热情地帮忙将行李搬去小面包车上,苏童坐进前面的商务车时,问顾川:“戴晓吾回来了吗?”
顾川将食指搁在唇前,指了指车里。
苏童弯腰一步跨上去,戴晓吾正坐在最后一排,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还真被顾川说中了。
☆、Chapter 38
车刚开没多久就出了状况,因为现下严峻的形势和跑道受到损毁,机场已经停运了全部航班。
戴晓吾心里那没死的小火苗又冒了头,猛地坐起来趴到前排座椅上头,说:“既然这样,咱们就能有借口不回去了。”
顾川没理他,下车打了电话,再回来的时候说:“改方案了,我们走高速开车去c国,等到了那边再想办法转回国内。”
戴晓吾听得直闭眼:“这要到猴年马月啊,你们还是放我下车吧,我就在这儿不走了,说什么也不走了。”
刚戴上蒸汽眼罩准备好好放松会的简梧这时候将罩子一扯,不耐烦地朝戴晓吾吼:“快,快停车,把这家伙扔这儿算了,来的时候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啊!”
戴晓吾又委屈地往座位上一倚,直愣愣地看着车顶。
其实两国接壤,靠得并不远,开车过去,路上没状况的话,二十个小时能到。
顾川和何正义约好了,和哈迪轮流开车子,为他减轻负担。
戴晓吾琢磨了下,觉得这事儿好像不对啊,又忍不住过来插嘴,说:“这个车是轮流了,那后一个车怎么办?”
立马齐刷刷射过来几双眼睛。
戴晓吾被赶到了后一辆车里。
简梧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说:“这下好了,车里总算是安静了。”
苏童却是提心吊胆的:“你们都不怕他把车开跑了?”
简梧乐得直拍手:“开走了才好呢,我就佩服他有种。”
苏童听不惯她的冷嘲热讽,替戴晓吾打抱不平:“他人至少挺称职。”
简梧挑眉:“说谁不称职呢?”
苏童心想谁回答我当然就是说谁。
可这话说出来像小学生斗嘴,实在没意思,咬了咬牙,忍了。
简梧一撇嘴:“那你也跟着他一起去后面那辆车好了,你们两个称职的一起开回去,正好一个当记者一个当传送。要不要我帮你喊停车?”
两个女人的战争,聪明的男人最好不参与。
听到这会儿,顾川却不得不出来喊句话,冲她们说:“都少说两句,也不看看现在外面是什么形势。”
简梧冷笑:“又不是我先起的茬。”
苏童果真就向外望,平坦宽阔的高速路上一眼看不到头,居然仅仅只有他们紧紧相随的两辆车。
两面是一望无际浅黄色的沙漠,沙子不细,多是大颗粒的石子,看起来脏兮兮的。虽然长着一层低矮的灌木,也是灰扑扑光秃秃的,没有叶子。
没过多一会儿,路上就开始出现一些坑弹,从烧焦的痕迹来看,还是新鲜的。远处时不时有轰隆隆的炮声,像打雷。
简梧正拿耳塞堵着耳朵,说:“算了,眼不见为净,睡会儿。”
苏童将窗子关得严严实实,此刻得以安静倚去座位。
车子颠簸,人又疲劳,很容易瞌睡,苏童没多会儿就沉入梦乡,中途被喊起来吃了点干粮,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醒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乳白的光线绸缎般流淌下来。月色里,两辆小车驶得很急,开了大灯,笔直的两个圆筒射出去,照到很远。
这个时段,正轮到顾川开车,何正义坐副驾驶,哈迪在苏童隔壁位置,都睡得很熟,间或出来几下呼噜声,车子一晃就又堵回去。
她和顾川恰好坐个斜角,很容易就借着这晚的月光看到他背影。他修长的手上夹了一支烟,因为顾及车里的人一直没有点上。侧脸坚毅,此刻无波无澜,只是弧线美好地呈现着。
顾川忽然轻声说:“不睡了吗?”
苏童心脏一提,不确定他和谁说话,直到自车内的后视镜里看到他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过来。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脸沐浴着寡淡的月色,白得几乎发亮,连忙将视线挪过去了,透过乌漆漆的窗户看向外头的荒原:“睡多了。”
苏童:“咱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顾川:“天擦亮的时候就该到了,过了边境口岸就差不多能安全了。”
苏童:“哦。”
过了会,顾川又说:“你头巾还在吗?在的话,就尽早戴起来。”
苏童依言照做,去包里翻找,又问:“你们怎么办?”
头巾是为了尽可能的不让人看出他们是外国人,苏童和简梧有头巾,他们几个男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