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直到这会儿,秦楠也未必清楚自己惹下了多少麻烦,甚至还理直气壮得觉得自己打人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顾宁扯了扯衣领,实在忍不住数落道:“秦楠啊秦楠,让我说你什么好!什么方式处理不行,你偏选这么个办法!”
话音方落,走廊里一串脚步声突然停歇。云灰色身影落进视野的同时,清亮的声音也跨过几张桌子,不高不低地传入耳中:“啧啧,我才一时不在,就有人教训起我的人了!”
这一声挑衅的意味十足,大厅里骤然安静下来。秦楠本是觉得和顾宁够熟,又感谢他给自己通气儿,才拉着絮叨一通,哪知道齐治平来的不早不晚,偏偏把这话听去了,没得闹出误会来。当下忙上前解释:“齐队——”两个字方方出口,便被那人不由分说地打断,“没你的事儿!”
一愣神的功夫,齐治平已经转向顾宁。浅灰色风衣随动作撑起,如同被冒犯了领地的雄狮:“第一,我是二队队长,你是一队队长,他——”音节一拖,伸手指指秦楠,声音干净利落,毫不客气,“二队人。”说完,放眼迎着众人神情各异地目光扫视一遍,宣誓主权般继续说道,“第二,我是公大05届的,带过两年特警,07年转省城刑警,12年底担任队长,我的人该怎么带不需要别人来教!”
“不是齐队,你听我说——”眼见局面越来越失控,秦楠上前想替顾宁说话。可还没说几个字又被齐治平一瞪眼堵了回去:“让你说话了吗?!”秦楠本已冲到嘴边的话被这气势一震,打了个转又落回肚里,便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四周安静得大气都没人出一声,似乎都准备看着两个队长如何收场。反倒是被这通无名之火对准的顾宁,没事人般看了齐治平一眼,好笑似的扬了扬嘴角,接着转身拍拍秦楠肩头,安抚道:“没事儿。”一句说罢,便径自绕过两人,从容离去。
齐治平满肚子火气还没出完,就被他干撂在厅里,一时发也不是、忍也不是。难受了好一会儿,才咬牙收拾好情绪,冲秦楠说道:“金苹果的事我罩着,你就不用管了。”说完见秦楠还没反应过来,又偏偏头催道,“愣着干什么,人在老魏那儿审着呢,去看看吧!”
两天来,负责调查尸源线索的侦查员已将死者人际关系理清。据调查,李薇与栖梧山人民医院、兖中中心医院、兖中二院等多家医院的医师都保持着暧昧的关系。但经过排查,这些人事发时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另据几个与李薇交情不错的女性朋友讲,李薇之前傍上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近来却不知怎么了,突然又和一个开动漫周边产品店的小老板打得火热。而这个老板,经过辨认,正是在温泉度假村录像中出现的男人——孙瑞冬。
孙瑞冬现年三十五岁,靠在市区祥和路和朝阳街开的两间动漫周边店赚生活,他自己很少去店里,只雇了两个伙计长年看着。就在秦楠等人乔装埋伏的过程中,魏可道带领另一组人进入他家,找到录像上那只行李箱,并从中成功提取到死者李薇的毛发和皮肤组织。接着行李箱来源也被查明,是17号当晚从度假村内24小时营业的商店中卖出的,买者正是孙瑞冬本人。
齐治平和秦楠踏着光亮如镜的米黄色大理石地面来到审讯室门外时,魏可道正翻着审讯记录,从光线昏暗的屋里走出来。光明与黑暗就这样被一道木门生硬地隔开,像棋盘上边缘鲜明的楚河汉界。
看这架势,审讯差不多已经结束,秦楠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不等齐治平开口便急问道:“撂了吗?”
魏可道见怪不怪地摇头:“认了抛尸,不认杀人。”
齐治平闻言皱眉。宾馆录像清楚地显示着死者进入孙瑞冬房间后再没有出来,行李箱中的人体组织也证明死者曾经与其内部有过接触,但就这些物证的确无法直接说明,死在屋中的李薇,就是被孙瑞冬杀死的。
审讯中孙瑞冬交代,他和死者李薇有男女关系,17号入住温泉度假村宾馆303房,本计划多玩两天,可没想到当晚吃完夜宵回房,却发现李薇赤身趴伏在浴盆边缘,已经死亡。房间用是自己身份证订的,他怕报了案说不清楚,于是就近买了个行李箱,趁着第二天早上退房抛尸,伪装成死者独自戏水溺亡的样子,以躲避麻烦。
魏可道把情况概要一说,便将审讯记录递给齐治平:“禾苗已经核对过了,嫌疑人交代的情况和侦查员查到的基本吻合,我看还是得等等技术科和法医室的消息。”
齐治平点点头。魏可道说的没错,案子进行到这里,外围线索已经在最短时间内收集得差不多了,而当天房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耐心等待法医和痕检人员一项项检验结束,再做评判。
阳光明亮如剔透的圆镜,不遗余力地散播着天地间最明亮的光线。齐治平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似想起什么,又问道:“谁复查的录像,嫌疑人和死者出入宾馆的时间记了吗?”
“这儿有。”魏可道应了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手写A4纸,复述道,“李薇最后一次进入宾馆是17号晚7:30,据内部餐厅监控显示,她直接去四楼吃了晚饭,并在8:43时离开餐厅,此时孙瑞冬已在房中。晚9:45-10:30孙瑞冬离开宾馆到附近吃夜宵,10:37-10:55外出购买抛尸用的行李箱。”
齐治平下意识地搓了搓下巴。由于李薇死后被抛尸到温泉水域,尸身各种变化进程遭受破坏,极大的增加了法医判定死亡时间的难度。如今死者的进餐时间得以确定,无论对法医还是侦查员来说都是个好消息。而孙瑞东是否无辜,或许就将被这几分钟所决定。
几人都没有说话,游风穿过半开的窗缝,徘徊于长廊之间,仿佛行吟诗人抑扬顿挫的咏诵。一阵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空气中乍然响起。
齐治平接起电话,片刻后放下手机,看看身边两个队员,扼要的说道:“结果都出来了。锡箔与死者尿液同时检出二乙酰吗啡、奎宁和□□;死者胸腹间苍白区域和额头淤青都能在浴盆边缘找到吻合部位;法医室划定死亡时间为22:00-23:00,且确认头部瘀青已造成轻度脑挫伤。”
魏可道和秦楠交流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没有接话。第一现场是齐治平亲自勘察的,房间内没有入侵痕迹;死者周身无抵抗伤,其胸前的苍白区域及解刨结果也可进一步证明,她确实是在未受暴力侵害的情况下趴伏在浴缸上溺亡的。此外尿检和锡箔纸检测显示,死者死前曾使用烫吸法吸毒,而轻度的脑挫伤则极有可能导致一段时间内的昏迷。再对比法医室提供的死亡时间和两人进出房间的记录,不难看出,孙瑞东在发现李薇死亡并决定抛尸之前,的确刚好错开了在场时间。
虽然孙瑞冬的抛尸行径本身十分可疑,且其在发现情人死亡后的七分钟里便筹划好脱身方案,也显得过于冷静,但就目前已知的情况,必须承认:李薇的死的确是个意外。
几方归拢的证据,可以清楚地勾勒出这样一个场景:死者李薇趁着给浴盆接水的间隙吸毒,于虚幻恍惚之际不甚滑倒,额头重重磕在浴盆边缘,致使自己半身伏倒在浴盆中昏迷;而此时房间里没有别人,水龙头仍然开着,浴盆里的水不断满上来,最终造成死者溺亡。如果孙瑞冬发现死者后立刻报案,案件的线索本应十分清晰,但他自作聪明地抛尸潜逃,反而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秦楠自然也知道这几句话意味着什么,但一组人为个孙瑞冬靠上整整两天,他自己还因此惹上麻烦,想起来就觉得十分不值。当下看了看齐治平,不情愿地问道:“齐队,那现在怎么办?把人放啦?”
齐治平二话不说就冲他瞪眼,道:“放什么放,我说这人跟毒沾边儿你信不信?”
秦楠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旁边看着的魏可道却是会心一笑。在之前的调查审讯中他就已经注意到,孙瑞冬时常出入高消费的娱乐场所,用最新的苹果手机,带天梭机械表,通身牌子往少里说也得上万——这样大的开销显然不是经营两个不温不火的动漫店就能承担得起的。“还是再审审看吧。”
齐治平应和:“肯定要审。这样,魏大哥你回去写个撤案报告。秦楠,继续审讯的活儿我交给你——人抓进来多长时间了?”不等回答,自己看了眼手表又紧接着说道,“还有十六个小时,抓紧时间,就拿他抛尸说事儿,问李薇毒品的来源,还有金苹果歌厅交易的事儿。审出来把人送缉毒队去,就说是给他们赔礼了。要是审不出来——”说着故意拖长语调,双手抄兜,歪头瞅了秦楠一眼,“你看着办吧!”
满捧日光落进并不宽敞的走廊,摇曳出变幻莫测的光晕,似水中无端簇动的涟漪,又似高空瞬息万变的游云。秦楠看着玻璃上被阳光晃得发虚的人影,无奈咧出一个苦笑。
第五章·按图索骥
夕霞笼罩着半边山头。铁红苍绿掺杂在一起,好似炉中烧透的碳火,让这寒冬中的山村隐约燥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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