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身材丰满的舞娘欢快有序地走进来,正好在门口与被拖走的孟珍擦身而过。
她们装扮一致,皆是赤足,手腕脚腕上分别套着十几只金钏儿。乌黑长发编结为一条大辫,头纱从脑后垂至脚腕,两条不过三寸来宽的金丝绯红纱带交叉斜过胸前,只堪堪遮住两处高耸,同色同质的纱裙从脐下起,裁剪极为贴身,毫不掩饰地勾勒出从腰胯到大腿的美妙线条。
一众贵女哪里见过这样冶艳性感的装扮,都害羞得偏过头,不敢直视。
丹阳见状,笑说:“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是从波斯请来的舞娘,如此装扮是她们那里的习俗。”
随着她话音落下,快节奏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笛音伴着鼓点响起。
舞娘们随之婆娑起舞。
那舞姿也是姑娘们从来没有看过的。
她们踏着节拍,全身灵活的像一条蛇,自幼扭动。手脚上的金钏儿,腰间垂挂的金铃,全部随着舞步,和着节拍繁响,仿佛与人融为一体。
舞步随着音乐不停变换,时而如潺潺小溪,轻缓慢移,时而旋风过境,狂摆急转。像是有魔力一般,带着强烈的诱惑力,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目光。
姑娘们渐渐抛却羞涩,沉浸在这如梦似幻的舞蹈中,直到乐声停下许久,才恍若梦醒,纷纷鼓掌喝彩。
这时候,夏侯芊提议说:“舞娘乐师自然技艺不凡,但观赏他人表演,哪有亲自参与其中有趣。在座的各位都精通音乐舞蹈,不如每人出一个节目,自娱亦娱人,大家觉得如何?”
这当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让贵女们表现才艺。
虽然不明说,姑娘们也都知道这是今天真正给她们表现的机会。有心争取明王妃位置的当然纷纷自告奋勇,一个接一个的拿出看家本领,希望能够脱颖而出、大放异彩。当然,最重要的是博得太子妃的青睐。
接连几场表演下来,各家贵女们可谓各有千秋,难分高低。
夏侯芊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对面蒋沁身上。
蒋沁在书院里最出色的一项功课便是马术,其余皆是平平。换句话说,也就是什么都拿不出手。就算没有孟珍,与其他家的姑娘比才艺,她也很难胜出。
孟珍是夏侯芊物色许久,又花费不少心力结交的人,却被蒋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搞砸了,怎么可能半点不记恨。
夏侯芊有心叫蒋沁难堪,面上却不显露,只不经意般说:“蒋沁,轮到你了。”
在屋子里面,她总不能表演骑术,剩下能比过旁人的,恐怕只剩武功,说不定最后只能舞剑。
国公府出身,论起尊贵比旁人家只高不低,又在书院学习两年之久,竟然只会舞刀弄枪,真是粗鲁又无才华,事后她再大力宣扬一番,只怕蒋沁不止贻笑大方,还要沦为全国上下的笑柄。
经过,母亲肯定也就不会再把她当做适合的人选,自己也就不必担心有个总是与自己作对的未来嫂嫂了。
出乎夏侯芊的意料,蒋沁没有半点慌张窘迫,反而气定神闲站起身,说:“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准备的节目一个人不能完成,需要几个朋友帮手。”
夏侯芊更觉轻蔑,居然连自己表现一项才艺都不能,比她想得还要不堪。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分毫不曾察觉,在场众人已经被蒋沁一句话吊起了胃口,皆在好奇她打算表演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第32章 城30
第三十二章:狭路
丹阳长公主问:“为何将房内变暗?为何要几个人一起表演?之前大家都是单独表演,你不怕和朋友们一起,被盖过风头,喧宾夺主么?”
第一个问题蒋沁略过未答,只说:“这个节目的表演者不分主次,需要大家团结一致,至诚合作,每个人都是主角,缺了谁也不行。”
“好。”丹阳觉得这个孩子说话做事很有意思,不由对她多出几分好感,关照说,“你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告诉侍女们,让她们配合你。”
蒋沁福身说:“多谢长公主,我和几个朋友需要先去换身衣服,麻烦侍女姐姐为我们引路,之后还需要向您借几样东西。”
丹阳公主点头同意,吩咐一位名叫阿釉的侍女带她们去换装。
蒋沁招招手,包括孟珠和乔歆在内的五个女孩子陆续站起来,一起行礼暂退。
“娘,你猜她们要表演什么?”夏侯蕙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与人交流起来。
白氏还未开口,对面的夏侯芊抢先说:“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小蒋氏瞪了夏侯芊一眼警告她,又转头冲夏侯蕙微笑:“需要换装,会不会是跳舞?”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中,下人们前后走动,在四面玻璃墙上挂起黑色遮光的围帘。
又有人抬来一面约有一人半高的纯白丝绢屏风,竖在距门口将将五六步远的地方。
“若是跳舞,这可不够宽敞呢?”
“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议论纷纷中,蒋沁等人换好衣裳回来了。她们此时的装束格外奇怪,上身穿黑缎对襟窄袖小袄,腰系红带,下身竟然不穿裙,而是裤,且裤脚用红带子绑起扎在脚腕上。
大晋女子的穿衣风俗是上襦下裙,只有在卧房内就寝是才会单穿中裤。
所以她们一走进来,已有人掩口轻笑:“弄黑了屋子,又换了寝衣,难不成是表演睡觉?”
蒋沁六人听而不闻,只分别示意侍女熄灭比屏风位置靠后的烛火,并将大门关起。
屏风后面立刻变得黑洞洞一片,蒋沁她们依序走进去,从坐席这边看过去,便好似屏风后没有人一般。
众人一下子静下来,都瞪圆了眼睛要看个究竟。
乐师在屏风左侧坐下,手落乐起,是古曲《汉宫秋月》。
大门忽然打开,室外正烈的阳光满泻入内,闪亮亮地照在绢屏上,映出寥寥几道构图简洁却成画的影子来。
似是天边一片云,半遮半掩露出一弯新月。
初时众人都被吸引住,然而这幅“画”半晌静止不动,又有人开始嗤笑:“几人搭配摆个形状,也算跳舞么?”
话音才落,音乐忽然从舒缓变为激昂,那片云亦随之浮动起来,从斜上下冲撞破月亮。
那一下动作极快,如长剑破空,观者甚至有人跟着惊呼起来。
呼声还未止歇,乐声已渐渐放缓,先前被冲散的影子重又聚在一起,形成一朵五瓣花。
一道烟雾袅袅升起,花儿逐渐幻化成三脚圆肚的香炉。随琴声铮铮,香炉又变形成为垂首抚琴的女子,她坐的方向与屏风旁伴奏的乐师一致,动作也与他相合,仿佛就是他的影子投射在绢布上一般。
众人渐渐看出些趣味,都专心观赏,再无人出声议论。
少顷,几人再次变动身形,组成一只小小的乌篷船,穿透立着身姿窈窕的女子,还能看出手中抱着梨形琵琶。
原来是在表演昭君出塞的故事。
影子舞胜在巧思,只要舞者齐心配合便可表现得异常精彩,对舞步节奏要求非常低,本是蒋沁与孟珠她们几个为了应付书院舞蹈课考核想出来的。
这会儿在宴会上表演,倒也让大家看了个新鲜,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舞终了,六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并肩站成一排给长公主行礼。
“你们几个,心思倒是十分灵活。”丹阳笑着夸奖她们,“我看今日就属你们这个影子舞最生动有趣。”
又吩咐阿釉,“之前我不是得了一匣波斯宝石么,去取来分赏给她们。”
阿釉很快取来一个檀木匣,里面的宝石个个大如鹅卵,红黄蓝绿,色彩纷呈,美丽至极,也名贵至极。
在场众人无不羡慕。
蒋沁等几人谢礼后,再次退出望云阁,由阿釉领着往专为客人们准备的房间去将衣裳换回。
孟珠一直暗中观察比较。
今日至此为止,除了孟珍不但没因诗作出色而赢得太子妃青睐,反惹恼了丹阳长公主被赶出去,其余所有事情都与前世完全相同,就连赛诗后大家表演的顺序都一模一样。
虽然夏侯芊要求蒋沁表演时态度似乎有些细微差别,但结果却没有不同。
前世就是在她们跳完舞后,去换衣服的半途中遇到了夏侯旸。
她今日遇事格外谨慎,不单为早上答应过祖母,更是因暗藏心事,希望能够不动声色地避开他。
如果没有记错,夏侯旸今年应该已满二十岁。晋国于皇子封王一事上并没有特定的年龄限制,一切以皇帝的意思为规矩。譬如,明王夏侯凌因为是长子生的长孙,才满月就被封了亲王。又比如,最得元衡帝喜爱的怀王夏侯昕,据说因为封王后便要开府出宫,今上舍不得他,硬拖到怀王十八岁要成亲时才不得不加封,这已是至今为止封王年纪最大的例子。
可夏侯旸身为皇子,不但没有至今获封王爵,而且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在皇宫住过一日。若说得残忍些,他甚至不是元衡帝公开承认过的孩子。
此事与夏侯旸生母江氏的身份有关。
江氏是曾与元衡帝争夺皇位失败的简王的婢女。
当年简王曾在封地起兵谋反,刚登基的元衡帝御驾亲征,前往镇压。简王战败伏诛后,王府的女眷全部按制度充入宫中为奴,江氏是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