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良久点了点头,道:“娘,我记得,祖姑母常常请大姐姐过去做客,这几日不曾走动,又是年下了,今日三姨又过来,等爹回来后,我们还真的不妨走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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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军还朝的这一日,连绵数日的大雪终于放晴。
自打得了消息,整个史府是一夜都没睡,只等宵禁一解,男眷以史鼐为首,打出史府保龄侯的仪仗,都随太子出门犒军,女眷按品大妆,进宫谢恩。
宁云也在其中。
她比三夫人兰云好些,二夫人身上不太好,兰云跟着三夫人前后忙乎,脚不沾地,她有幸得空偷偷的眯了一觉。
三夫人也没管她,怕她白天里头犯困,以致御前失礼。
唯一睡了个好觉的,还是湘云,因为两头都和她没关系,又不比进宫,自然是落得清静,宁云夜里瞄了一眼,香雪居早早的就熄了灯。
她比兰云运气好,沾了她前世的光,不需要重新学怎么走路,怎么见礼,见了宫嫔,如何细分品阶,是行半礼,还是全礼,或是打千,都有些说法。
不过这些说法倒也巧,和国朝是一模一样。
包括走路也是,不讲究什么风摆荷叶,鬓上腕间的金玲几步一响,或是要求什么清风如水,听教引嬷嬷的话,只要走的大气就好。因为本朝说到底,受外族之风影响甚重,世族名门宫中的女子都不裹脚,所以就不讲究这些。
宁云一度怀疑这孟家,祖上也是长白山一带,便拉嬷嬷细细问了两句,可巧说对了一半,这孟家,也算是半个外族。
原来这孟家起家川蜀之地,宋时流亡关外,明亡后,又打了回来。
宁云当时就有几分怅然,穿越伊始时的高兴一点都不剩。
好好的,偏要往关外跑,要往关外跑也就罢了,不学关外民风开放,却学关外人对于臣子的野蛮。
要宁云说,从宋后,最没有脊梁骨的就是文臣,简直是弃其精华,取其糟粕。
照此,大晋也没好到哪去,唯一好一些的,就是从二姨娘等人身上来看,可能还不是公然的嫡庶不分。
宁云觉得很是郁闷,进宫的兴致也几乎没了,就连早上,都是被三夫人唤起来梳妆,任三夫人摆弄她。
她大儿媳妇说得对,拜佛祖什么用都没有。
出门上了马车,宁云一冲动,险些想把手上的珠子摘下来扔了,但是毕竟是戴惯了,又是太夫人送的,又悻悻的把手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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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凯旋,普天同庆。
卯初时分,皇后和皇帝先去永安宫给太后请安道贺,再去清凉殿祭祖,桐花台上昭告天下,我朝军威赫赫,不容小觑。
辰时皇后回宫,率六宫妃嫔拜谢苍天,辞谢皇帝赐宴,太子出宫迎军。
辰时三刻,后妃至永安宫跟太后道贺,礼毕后,黄门礼官出,才容外命妇从南安门进,觐见太后皇后主位妃嫔。
京城的冬天本就寒冷,但是等在清宁宫偏殿的外命妇诚然不少,时间一长,未免有几分胸闷。
尤其是那珐琅缠丝小火炉,简直是雪上加霜,使屋子里更加的闷热。
所幸宁云此时年纪小,偷偷的靠在开了一条缝的窗子上没人注意。
她就靠在边上,三夫人忙着和几个侯夫人,国公夫人说话,也没太注意她,宁云便竖起耳朵,偷偷的留意别人的话。
这行径虽然不好,但是俗话说得好,宁当小人,莫为君子。
小人都是被伪君子逼出来的。
只听修国公夫人卫氏嘀嘀咕咕的和陕甘节度使夫人李氏说:“如今看来,瑞雪临门,果然今年还是好事多。”
“可不是吗,”李氏笑笑,“西北大捷,这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时候九门提督夫人侯氏凑了过来,“可惜功过是非,不过是在皇上给与不给的一念之间,好事坏事,还不是听皇上一句话嘛。”
李氏顿时一皱眉,卫氏和侯氏毕竟是亲戚,不由得有几分不乐意,出言提醒,“小心些说话吧。”
侯氏却很坦然,看看左右,理直气壮的说:“我说什么了吗?”
李氏侧头看看周围,人多嘴杂,哪里有人注意她们,这才出了口气。
“我的好姐姐啊,现在这时候,和往日可不一样,不过今年倒真的是好,不仅凯旋而归,太子也是毫发无损,自是什么都好,皇帝也好,春秋鼎盛,子嗣众多,继后膝下二子,吴贵妃膝下三子,孔淑妃更好,儿女双全,年根底下又添了个小公主,可不是好事吗?”
说着,还念了句佛。
她这一念不要紧,宁云险些乐了出来。
这李氏,真是个好玩的人物,从这几句话说的,真是滴水不漏。
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同时又有几分的着急。
她就知道,一门两侯是荣耀,里面的文章,也多着呢。
如今史鼎封侯,已经是到顶,皇帝这个举动,一来犒赏功臣,二来以后若是再用,封无可封,就已经算是废了。
从李氏等人说话的感情倾向,怕是站在太子这边,四王八公共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想抽身出,这个道理,各家的当家的,应该也是知道的这一层利害关系,也正是因此,都站在太子一边。
难为就难为在继后有子,诸妃有子,皇帝还正当壮年。
史鼎掌管西北军权,皇帝在这个时候断太子一臂,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当臣下最为难的是,和太子走的近了,皇帝觉得太子要谋逆,走的远了,皇帝觉得你们不够尊重太子。
当然太子也惨,不成器,被废,成器,皇帝觉得有危险,要不竖起一个儿子和你对着干,要不也是被废。
那不是宁云需要心烦的事情,她现在心烦的是,如今史家被架了起来,皇帝哪里是赏功臣,是变相逼四王八公从太子一党脱身出,在继后和四妃所出的儿子里选边站。
而这出与不出,选与不选,可是大有文章。
这时,皇后身边的女史转了出来,对着外命妇们一行礼,“奉皇后娘娘圣恩,请诸位里边相见。”
☆、第7章 觐见皇后
女史话音刚落,整个宫室里端的是寂静无声。
女史稍微的侧了身过去,她身后彩嫔等宫人,盈盈走了过来,按照外命妇的品阶顺序,依次请诸如修国公夫人等依次进宫朝拜。
待到王氏宁云二人的时候,已经算是一品夫人中比较靠后的位次。
皇后身着凤袍,端坐凤椅之上,华帐散下,珠帘叮咚,重重的万丈红尘,掩去大晋朝最尊贵女人的神色。
宁云随着王氏行礼。
三跪,六叩首,九拜。
宁云能看得见王氏眼底对皇后明黄色正服那一抹而过的羡慕,不由得一晒。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能成为皇后,享受万民朝拜。
但是却不知道,皇后是整个后宫最可怜的人。
从坐上凤椅的那日起,每一朝每一代的皇后,就不再是她自己,取而代之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是皇后。
一个提线人偶。
说着皇家吩咐下来的话,接见外命妇,必须按照皇帝的喜怒哀乐来。
无论何时,必须笑的雍容。
就算是坐在针尖之上,也必须坐的华贵大方。
而她们心中的眼泪,只得带入坟墓。
宁云记得,那时候富察氏的儿子过世,她还要带着笑拉着她说话,但是空洞的眼神深处根本没有一丝笑意,而是深深的悲伤。
那拉氏处处为皇家打算,为皇家谋略,最后还不是落了个以皇贵妃礼葬的下场?
甄氏和她们没有任何的区别,此时是,未来,也会是。
她平静的起身,坐在王氏的身侧,微微的抬头露出得体的微笑,旋而低头,看着金砖地,珠玉栏。
遥遥的听见皇后开口说话:“这丫头倒是长得可爱。”
语气发着飘,有几分的不真切。
王氏沉稳的声音从宁云耳边响起,“皇后娘娘过誉了。”又拉宁云再度谢恩。
只见皇后微微垂头,瞄了自己手上戴的护甲,调整了下坐姿,好像是笑了一下,道:“才几年未见,咱们说话,倒是多了几分拘礼,几分疏离。”
王氏道:“觐见大礼,臣妇不敢逾矩。”
“左右都是虚礼罢了。”皇后轻声笑道:“不过是求个好彩头罢了,没想到倒是弄的兴师动众,大动土木干戈。不过,本宫想来,你怕是心中喜悦难以言表吧,毕竟自己夫婿出众,为人妻的,也应该高兴才是。”
王氏连忙说道:“臣妇惶恐。”
宁云听见王氏这话,险险撞墙,但是碍于年纪小,又有母亲在身前,不能插嘴,不由得叫苦连天。
甄后摆了摆手,“本宫也乏了,你们还得去寿安宫谢恩,本宫不多留了。”然后又遥指着宁云跟王氏说道:“这孩子本宫看着倒是喜欢,有空进宫来陪陪本宫说话。”
王氏和宁云两人只得一福身,“皇后娘娘大恩。”
但是甄后久久没有叫起,直到王氏的腿打了晃,皇后才昂头道:“免。”
女史婕妤等人这才引着王氏宁云二人出去。
出了凤仪宫,王氏长叹了一声,一路无言。
宁云侧头,看见王氏脸上颈间,都是细细的汗,两颊发红,不复之前的得意,抿了抿嘴,不露痕迹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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