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脸色涨红,蠕动半天嘴唇,被熙凤话里的软钉子顶的说不出什么,只得沿着香炉边跪下,道:“老太太,我。”
贾母侧过脸,不想看自己的两个儿媳,半天叹道:“冤孽,都是冤孽。”
她看着南侧厅供奉的和煦的冲着万生笑的菩萨,不由得眼泪夺目而出。
贾母推开屏风,缓步走进了南侧厅,邢夫人等人纳罕,却没有跟过去。
贾母将龙头杖放下,跪在菩萨面前,重重的磕下一个头。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在上,今日情由,可是因信女昔日杀孽太过?若是如此,信女愿后半生青灯古佛,侍奉于菩萨身侧,为牛为马,换子女一世平安。
贾母直起身子。
却见菩萨含笑,阳光为她镀上淡淡金光。
不言不语,却好似嘲讽。
“我信你,供奉你,日日焚香,日日念经,不求心安,不求日后前往极乐世界,我的债,我来偿,但我所做一切,只求子孙平安,可是你给了我什么?”贾母站起来,笑道。
“日后我不跪你,不信你,不拜你。普天之下,哪个宗妇敢说自己手里没有鲜血,凭什么单单报复我一个?”贾母将腕上的檀木佛珠取下,握了一握,左手将香炉盖子挑起,将珠子放在了香炉间,珠子是木制的,上面淋上过香料,遇到香炉里日日不曾停歇的火焰,顿时燃了起来,倾然间化为乌有。
整个佛笼里被檀香的气味所包围。
贾母伫立良久,转身回到了宗祠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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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本已要动身前往贾府,临走的时候,却收到拜帖。
王氏匆匆一扫名字,见到拜帖后的印章落款,连忙一叠声命令说道:“快请。”又带着宁云去了自己卧房的正厅。
没多久,一群丫鬟妈妈们就将薛姨妈引了进来。
“照檀,你怎么还在这个时候上京来了?女儿还好吗?也不说带过来给我看看。”王氏匆忙让丫鬟上茶。
“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脱不开,只得自己上京城里来一趟。”薛姨妈坐定,也不说来意,却跟王氏说上了家常。
她丈夫早些年过世,儿子年幼,整个薛家里事务生意都是她一手管,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大家同情她的际遇,也无人说什么,这点王氏等人早就心照不宣。
薛姨妈穿着一袭素净的藕荷色综边暗月纹影照纱收腰齐膝褙子,系着一条淡黄色点缀着几朵梅花的织金裙,挽着倭堕髻,鬓边插着一只水滴形紫水晶的银簪,镶冰种缥花翡翠的银质步摇,看上去就挺干练的,和王夫人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虽然是商家妇人,操心的事情也不少,又有两个孩子要抚养,但是不知道为何,看上去却要比王氏,王夫人都要年轻不少。
虽然是亲生的姐妹,她看上去和王夫人极度的不像,犹如南北两个极端。
王夫人雷厉风行,自有一番威武,心中沟壑,自然不必说。
薛姨妈却是清风细雨,脸上总是挂着笑,永远都不生气,但是却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她的那一双澄澈的眼睛。
王氏转转茶碗,“有些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她暗地里瞥了宁云一眼。
宁云低头不语。
薛姨妈品了品茶,抬眸看了王氏一眼,笑道:“所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盈盈的站起来,对王氏一曲膝,“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对这事到底如何的棘手,也是知道的,所以今日上门来求个情,照檀不求别的,只求五妹念在之前的情份上,保三姐一命。”
王氏沉默了下,一抬手道:“你不必说,我自然也会帮得。”
“昔日曾祖曾说过,”薛姨妈道,“王家的女儿,无论身在何处,人在何乡,都要时时的记得,自己的姓是王,王家生你养你近二十年。”
“若不是每个王家女儿,都互相扶持,王家如今在朝中,也绝不可能越过贾府的次序去。”薛姨妈笑了笑,黑色的眸子盯着王氏,“五妹,我知道你为难,我也知道你如果出了这个头,日后真的起了纷争,史府也绝对会被卷进去,所以,我只请五妹在必要的时候,在必要的地方出现便可,其余的事情,我有论处。”
王氏沉吟了片刻,道:“你这是何必?”
薛姨妈笑了笑,道:“我家不过是一介贾宦,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商贾,无权无势,也翻不出天,我丈夫已去,儿女幼小,生母早逝,如今唯一的亲人,就是我的这一个姐姐,何况生意冗杂,去也罢,留也罢,就算是出事,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宁云默然良久,突然开口说道:“若是有两全之策呢?”
薛姨妈和王氏一同看向宁云,薛姨妈秋波一横,笑道:“姑娘长得真是像你。”
王氏有几分尴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宁云一挑眉,将茶碗放下。
罢罢罢。
“贾府不能为之事,林府可为,若林府自愿不追究,并且宁事息人,这事就罢了,王太医久居深宫,来往朝政,想必不会自讨没趣。”宁云说道。
若林海不追究,王太医的金主是贾府,才不会冒头去说什么有的没的。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哪里那么容易?孩子,你不知道贾府那四姑奶奶嫁的是个什么人。”
宁云一摊手,看了看薛姨妈,“能在江南呆的风起云涌之辈,自然不是寻常之人,可是再不寻常,也不过是寻常人。”
“只要是寻常人,就有软肋。”宁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就像贾府的老祖宗最对不起的人是四舅母,而林表舅生父早逝,是被他的母亲一手带大的。”
宁云看了眼王氏,“所以这事只要落在了周老夫人的身上,想必自然会不了了之,怕林表舅还要跟姨母亲自道歉一番。”
薛姨妈轻轻一挑眉,“你是说周姨娘?她们之间不过是中表之亲,差着那么多辈分,而且周姨娘那支门第早已没落,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她们能说得算的。”宁云淡淡的说道,“谁让她姓周。”
生在国朝,她别的没学会,怎么连带,什么叫一衣带水,她可是学的有够彻底。
王氏冲着薛姨妈点了点头。
薛姨妈笑笑,坐正身子,对宁云笑道:“愿闻其详。”
此时她已不把宁云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就像她从来没把宝钗当成没长大孩子看一样,都是和她一样的大人。
☆、第20章 贾府姨娘
王夫人一事,宛如巨石入水,将贾府几年都是风平浪静的生活激起万顷碧浪。
即便如此,虽然滋事体大,人哪里又不聪明的,都知道和自己息息相关,但是即便如此,也是几人欢喜,几人忧。
比如赵姨娘就觉得今年真的是个好日子,心顺的很。
马道婆果然是请的没错,做了做咒,这二十两银子花的可是值了,马上她的日子就一帆风顺,赵姨娘想到这里,又开始想,如果王夫人死了,她会不会有可能扶正?
她有贾政的喜爱,又给贾府生下一个女儿,而且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母家虽然是奴家,但是英雄不问出身嘛。
寻常人家,婢女当姨娘最后扶正的,也不少。
凭什么她就不能?
她什么都不比别人差,更不比贾赦前头扶正的那位差。
如今王夫人方才出事,下面的人马上对她多奉承几分,如今咳嗽一声,有人递上玫瑰露,抿抿唇,有人递上清茶,伸个懒腰,有人捶背,赵姨娘哪里过过这样子的日子。
妾在丫鬟眼里,不过是半个主子,不得宠的妾,被得脸些的丫鬟嬷嬷们看不起,如今她才正经体验一把,什么叫做主子。
以前在王夫人面前忍气吞声,低眉顺眼,端茶倒水,王夫人说一,她不敢说二,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人说的,果然不错。
赵姨娘坐在铜花镜前,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对着镜子,拿起梳子,如同蜻蜓点水般的沾沾水,将一头乌发通开,又仔细的盘了一个倭堕髻,插上金凤衔着一颗大东珠的簪子,眉间画上梅花妆,美滋滋的看着自己漂亮的容貌。
镜子里的女人,妖娆妩媚,动人俏生生的一张脸,明眸皓齿,端的是美艳大方,皎皎如月,艳丽如霞。
女人不就是靠这一张脸吗?有了这张脸,才有男人的欢心,才能在后院里头把这腰杆挺直。
再者,就是靠着肚子。
赵姨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那隆起来的小腹,得意一笑,眉目间璀璨宛如春日之阳。
如果这是个哥儿,那么她就是儿女双全的全命人了。
只要宝玉没了,她肚子里的这个,就是贾府唯一的继承人了。
赵姨娘觉得现在不是寒冬腊月,而是三月莺飞草长的大好时光。
赵姨娘很是得意,挺起肚子,扶着彩霞,一步三晃的找周姨娘,想拉她一同去院子里逛逛,顺便说一说体己话。
赵姨娘虽然瞧不起周姨娘,但是这时候,少一个敌人算一个,大不了现在抬举抬举,日后再收拾便是。
想到此处,她眉宇间不经意的闪过几分狠厉。
侧头从窗扉望去,现下院子红梅开得正艳,琼枝苍劲,梅花灼灼红艳,吐蕊芬芳,可不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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