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斯的病房在顶楼,施洛辰刚出了电梯便被坐在厅里的洛琳给拦下了。
施洛辰说:“是你把她找到这里来的?”
洛琳沉声回答:“对,是我。”
施洛辰说:“你怎么能这么干?”
洛琳冷哼:“尼尔斯比你对她好多了,凭什么尼尔斯只能毫无意识的躺在床上,而你和安柔却能潇洒甜蜜,这对尼尔斯不公平。”
施洛辰咬牙切齿:“如果你不是女人,我肯定揍你。”
洛琳说:“你完全不必拿我当女人看待,我可以陪你打一架,但是安柔必须给尼尔斯一个交代。”
施洛辰怒吼:“你打算让我的女人给他什么交代,他已经这样了,你打算彻底毁了柔柔么?”
洛琳冷哼:“我不管,我只希望看见我的朋友有起色,就算尼尔斯永远不会醒过来了,安柔也不该一直都不清楚尼尔斯为她做过些什么。”
施洛辰和洛琳的争吵被耳尖的郁千帆听见了,他看了看安柔,她正拉着尼尔斯的手,一遍遍的唤着:“尼尔斯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最喜欢看着你这双眼睛望着我笑,你睁开眼对我笑一下,只一下就好,尼尔斯……”
郁千帆无声的叹,转身悄悄走出了病房。
洛琳无法拦住施洛辰,施洛辰眼见便要触到了病房门把手,郁千帆正巧开门迈了出来。
施洛辰眯紧了怒火高涨的眸:“还有你?”
洛琳插嘴:“你该知道这些日子千帆也守在这里的,安柔是我擅自做主找来的,你没必要怨这个、恨那个的。”
郁千帆只是展开手臂拦着施洛辰,他说:“不想柔柔怨你,就别硬闯进去打扰他们。”
“他们”这个词如一根尖刺,一下子扎进了施洛辰的心尖子,他迫切的想要见见安柔,可一门之隔,竟如隔天堑,郁千帆打不过施洛辰的,可施洛辰在长长久久的沉默之后,到底颓败的退到了一旁。
那一夜,安柔在病房内拉着尼尔斯的手,唤了一整夜。
那一夜,病房外,施洛辰捧着安柔买回来的三口之家瓷娃娃,枯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晨,安柔体力不支,郁千帆将她强行带出了病房,施洛辰捧着瓷娃娃迎了过来,声音干涩沙哑的唤了声:“老婆。”
安柔却别开了视线。
施洛辰并不气馁,将手中的瓷娃娃递了过来,语调放得温柔无比:“老婆,这个是你买回来的。”
安柔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啪的一声脆响,瓷娃娃掉落在地,碎裂摊开,家破人亡!
不及防备的施洛辰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子就去拢那些碎片,他说:“柔柔,我们的瓷娃娃!”
安柔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扑闪着,渐渐沾了晶莹。
五年前,施奶奶打碎了她的新娘娃娃;
五年后,她亲手打碎了一家三口的娃娃,咬着唇,须臾便尝到了血的味道,她说:“洛辰,给我点时间,今天你就不要再来安家了。”
施洛辰的手一抖,随即有血色从指缝间漫延开来,他的手心中还攥着的娃娃碎片,那只手腕上相思结还在,可相思却要保不住了!
久久,他也只能轻轻的说了个:“好。”
安柔头也不回的绕过施洛辰,离去。
郁千帆看了看施洛辰,又看了看安柔,最后追着安柔离开。
洛琳看着施洛辰,他没有起身去追安柔,只是始终蹲在那里,不理会手指间越落越凶的血色,将那堆碎瓷片一点点的拢在一起,然后脱下身上昂贵的手工西装,将碎瓷片包了起来,拎着特殊的“包裹”,一步步走开。
安柔会顺从的回到安家,只是打算回来收拾一下她的东西,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住进医院守着尼尔斯,相信天天唤着他,总会有奇迹发生的。
别说是一个月,不是有昏迷九年的植物人经过耐心细致的照顾都有苏醒的案例么,她相信尼尔斯肯定也会醒来的,尼尔斯这样的男子,不该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对待。
关着房门,挑选了几件适合照顾病患的衣服,又拿了些洗漱用品,突然想起了那枚戒指,她的很多首饰都被施洛辰给收去了,她在珠宝钻石方面颇有造诣,可那对于她来说是工作,并不是单纯的喜好了,所以她并不格外在意这些,施洛辰很不喜欢那枚对戒,将它收了去,她也随便他折腾。
那家伙醋得惊人,非但是人,连那人或是那人用过的,在施洛辰眼中都是罪不可赦的帮凶。
安柔曾凉悠悠的问过既然他那么在意,那还要她干什么?
施洛辰躺在她床上的,以手托腮,懒散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轻|佻的回答她:“你又没被他用过,为什么不要你?”
安柔怒极,扯着施洛辰的一条腿就将他给拉下了床……
那样没心没肺的快乐时光,想来此后,不复再见。
安柔打开房门,施洛辰在没混进她的房间之前,是住在隔壁的,想必那枚戒指被他收在隔壁的哪个地方了。
打开房门才发现门外聚拢了一堆人,安睿站在最前面,怯生生的问她:“妈妈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睿睿做恶梦,起来找你没找到。”
安柔俯下身子,双手轻搭着安睿的肩膀,柔声哄他:“睿睿,你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了,妈妈不可能随时随地的陪着你,妈妈相信你很坚强,绝对不会害怕恶梦的,对么?”
安睿吸了吸鼻子:“可是我的恶梦是……”
不等安睿说完,安柔已经站直身子挤过眼前的人,垂着头不看自己都挤到了谁,只是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径自钻进了隔壁的房间。
夏婉淑到底忍不住,站在门外直拍打着门板:“柔柔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安柔仍旧是只是道歉:“妈,对不起,尼尔斯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子的,我必须要负些责任的,希望您可以理解。”
这扇门,任谁叫也叫不开。
房间内,安柔扫荡一般搜查着每一处角落,最后还是在壁橱隔层里发现了那个小首饰盒。
其实也不算是偶然碰到的运气,施洛辰一直有将重要的东西藏在壁橱隔层里的习惯,她了解。
在这个首饰盒里不但有尼尔斯送给她的对戒,还有那枚“天使之瞳”胸针,但凡和尼尔斯有过瓜葛的,他都给收了来。
安柔抱紧首饰盒,心中起起伏伏,刚刚分别,思念便如春风吹过的野草,茁壮的成长起来。
不经意的一眼,竟发现壁橱另外一边也噎了个东西,素雅的花纹有些面熟。
安柔的心怦怦的跳了两跳,伸手探向那个东西,一点点抽出来之后,愕然发现,竟是她送给尼尔斯的诗集。
依着安柔的想法,尼尔斯行走素来不喜携着过多的累赘,想必这本诗集也因此种缘由而被尼尔斯弃下了,其后施洛辰入住这里,便将它一并收了。
只是有些好奇,不过一本诗集罢了,也值得施洛辰如此小心翼翼的收藏着?
想她初送他这本诗集时,曾是一门心思准备着要嫁他的。
如今,物仍是,人非昨。
如果中间没有横生过那些枝节,想必她已与尼尔斯成就了婚姻,那么这本诗集理应算做一件定情的信物。
不过人家的定情之物,总是凝着化不开的浓情,而她送他的这本,却是义正言辞的家国天下,还真是没什么情调。
尼尔斯少年时,受得是中西方两种的教育。
将字母写得珠圆玉润,一手汉字也是隽秀清奇。
扉页之上,赫然标注着:心中永远的千岁兰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想当时,她送他这本诗集时,他笑意盈盈的收下。
她那时一直以为,他眼底心尖尖看见的是站在他眼前,活生生的安柔身体发肤,如今幡然顿悟,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里凝着的笑,望见的其实是宿在安柔皮肉下的雪兰,他心底的千岁兰!
诗集中每帧插画下总有一段随笔,从她送他这本诗集最初,零零散散,一路记来。
他写:终于懂了曾经柔柔对洛辰的执念,如今,亦是我对你的痴恋。
他写:你说要嫁我,我是如此欢喜,可欢喜过后,却是满满的心痛,你对我只是心存感激罢了,在你心中,始终无法忘怀的是他。
最后的那页,他的笔迹略有些凌乱:儿时,畅谈心愿,我说此生之愿,娶安柔为妻,其实不过是应承下来的承诺;而今,到底日思夜想皆是愿,也曾为这愿望走过旁门左道,我望着与你携手婚姻,望着与你孕育出一个如千岁兰般坚韧的子女,可,终是奢望,此生遗憾,只求,你能安康幸福,一生平顺。
捧着诗集,泪水潸然,他说,此生遗憾,却望着她一生平顺。
在她和施洛辰你侬我侬时,尼尔斯静静的睡在病床上,或许,此生再无企盼,只余遗憾……
秋雨携寒,窗外枝叶飘零,尽显凉薄。
可行色匆匆的郁千帆竟是满头大汗,带了人强行破开了施洛辰当年为雪兰置办的公寓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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