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静大惊小怪道:“陆总,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白的跟鬼……”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我问:“要不要去医院?”
陆子煜摆手示意不用,低声道:“今天的行程我就不参加了,赵院长一个小时以后能赶到,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我想起他昨晚吃过的路边摊,又问:“是不是昨天晚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陆子煜摇头,低声解释道:“不是因为那个,我有点过敏,已经吃过药了,你们不用管我,去忙吧。”
钟静不同意,看着陆子煜垂在一侧的手臂,惊呼出声:“陆总,你这过敏也太严重了点。”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望过去,陆子煜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处,能清晰看到白皙皮肤上密布的红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我心内不禁有些自责。
就算不是因为饮食不洁,这种症状也多半跟昨晚那餐饭脱不掉干系。
我们一直等到赵慎到达酒店。
他听说具体情况之后,直接出言安排我留下来照顾陆子煜,以备不时之需。他这样做也是因为之前我向他推辞陆子煜助理的工作才试图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没有办法感激他的好意,却也不能太过不识好歹。
陆子煜不愿意去医院,又重新躺回床上。
酒店工作人员安排了医生出诊,我实际上也帮不到什么忙。
陆子煜十分老实的跟医生交待从凌晨开始便吐了两次,也有些头晕。医生说是典型的过敏症状,却找不清过敏原,又说他有些肠胃炎引起的发烧症状,便给他打了退烧的点滴。
我握着热水杯递到他的手边,他接过来,塞了药丸到嘴里,直接就着我的手用温水吞服了药片,有些困倦的又低声说一句:“你去休息吧,或者去外面看一会儿电视,不用管我了。”
我没有听他的,重新回到房间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陆子煜也没力气跟我再做计较,靠在宽大的白色枕头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窝在沙发里低头刷了一会手机屏幕上APP推送的消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陆子煜梦呓一般急促的声音:“微微,微微……”
我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床侧,趴下来查看他的情况。他似乎正陷入一场深沉的噩梦之中,整个额头密布汗水,薄唇微抿,睡得特别不安稳。
他一直不停的在重复我的名字:“微微,微微……”
我忍不住俯下身来,回应着试图叫醒他:“陆子煜,陆子煜?”
陆子煜迷蒙之中半睁开眼睛,墨色瞳孔里有些迷茫,反应了好久才似乎是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影是我,他垂在被子上的那只手,突然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抬起我的手,然后把我的手背放在唇边,印上一个吻。
如同四月微风中一朵花绽放的轻柔。
他的唇瓣干燥,带着一点因为发烧而引起微热,细细碎碎的摩挲过我手背上的皮肤,引起一阵酸痒的痛酥麻触觉。
我的心尖一颤,却没有立刻挣脱开。
☆、风继续吹(3)
3.我选择对感情的冷处理。
中午,窗外又淅淅沥沥的飘起雨丝,整座小城被冲刷的清冷澄澈。
我没有出酒店,替陆子煜拔了点滴之后,下楼去吃了一餐饭。回来的时候,陆子煜已经从床上起来了。我用房卡打开门时听到浴室传来的哗哗的水声,知道他正在冲澡,就给酒店厨房打电话订了餐。
侍应生很快就送上来,白粥和一碟子白水加盐煮过的碧生生的青菜。
我看得都食欲缺缺。
陆子煜很快从浴室出来,他住的是套房,可能没有听到外间的动静,所以不知道我已经回来,直接就在腰间系了条宽大的纯白色浴巾出来找东西。视线逡巡之间,我便将他精瘦的上身轮廓看了个一清二楚。
我的在窗下的沙发上正襟危坐,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就低下了头,连声音都开始磕磕绊绊:“那个……我帮你叫了午餐上来。”
陆子煜似乎也有些尴尬,一边走进卧室换衣服,一边扬声解释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窗外依旧在落雨,丝毫不见要停的趋势。
我有点担心明天的行程。
睡了这样长的时间,陆子煜的精神倒是好了很多。他从昨晚开始,吃的东西就全吐光了,此刻倒也不挑剔,拿了筷子坐在餐桌前,示意为他布完餐的我坐在他对面,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认真解释道:“是赵院长安排我留下来处理事情的。”
陆子煜握着勺子的动作一僵。
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这样刻意的撇清。
他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问我:“要不要一起吃?”
我连忙摆手:“不用,我吃过了的。”
我们之间客气疏离至此,他亦早有所察觉。
陆子煜搁下餐具,长出一口气,苦笑道:“微微,我以为当你想起那些丢失的过去时,你至少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我,却没想到会让你离我更远。”
他终于跟我摊牌。
我声音僵硬,“那些过去让我很痛苦。”
陆子煜眉间褶皱沉重,声音干涩,“对不起。”
我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语气平静,“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道歉。”
陆子煜抬起双手,将脸深深埋入掌心,然后抬起头,说:“微微,你知道吗,离开你的这些年,我总是会循环往复的做一个梦,梦见你就站在那栋单元楼前的雨中哭着跟我告别,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睡。我知道我很懦弱,我恨自己的懦弱,我一个人在外面流浪这么多年,去到最远的海边,爬上最高的山峰,走过最荒芜的沙漠,我走遍了这大半个世界,却始终没有勇气回来见你。”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他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
我低着头,垂在桌下的手指越握越紧。
陆子煜却好像无所知觉一样,他似乎是没有力气,闭了闭眼睛,继续说道:“半年前,我在攀登勃朗峰的时候遇到了意外,因为体力过支,曾经在峰顶的茫茫大雪之中昏迷过两天两夜。我醒来之后,同行的队友说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只是不停的重复两个叠字的单词,他们开玩笑打赌,赌我是否知道是哪两个字。”
他笑了笑,低声自问一句:“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低声唤我:“微微——”
我突然受不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我的内心被不断剖开,被不断辗碾。
我想起的那些逝去的过去除了那令我难以割舍的最初的爱,还有让我心如刀割的深深恨意的事,不是不可悲的。我从位置上猛地站了起来,对他说:“半个小时后会有客房服务上来收拾餐桌,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还安排了考察行程。”
我知道,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可能,我选择对感情的冷处理。
我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晚上,钟静从外面回来,抱怨这漫天的雨水,又说:“明天还要上坝子,听他们说山里正下大雪呢。”
我应了她,“那我们明天把防风服都穿上,。”
我不想八卦魂爆棚的钟静问太多关于陆子煜的事情,只好摸出手机跟顾嘉言打电话。
他似乎是在忙,过了很久才接通。
我们闲话了几句家常。
顾嘉言很喜欢我工作性质中到处走的成分,笑道:“趁年轻的时候多出去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跟他开玩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贵人指路,贵人指路不如自己去悟,我就算走遍全世界也比不上你那么高的悟性。”
他被我逗乐,开怀的笑了几声。
我又说:“哥,我明天去拍高山杜鹃的花蕾,拿回去给你看。”
顾嘉言喜欢草木胜过一切,也感兴趣的问:“现在这个季节?”
我回答:“对啊,就是现在拍到,才能体现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
后来说到大乐/透,我嘱咐他:“你遛狗的时候,让大乐/透自己跑,别拽着它的绳儿,它的力气越来越大了,你跑不快的。”
顾嘉言的气音有些低弱,低低的应了句,“嗯,好。”
我问:“怎么了?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顾嘉言正想说些什么,我就听到电话那头,姑姑隔着墙都能穿透的声音:“嘉言,你总是在房间里面干什么,让小江一个人坐在客厅,太没礼貌了。”
我有些呆呆的,问:“有客人在?”
顾嘉言只好跟我解释:“你也认识的,是江娆。大乐/透现在在一白那里,我这两天回家住,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到主城给我电话。”
我又简短说了两句,连忙将电话挂了。
次日,我在酒店门口碰到与赵慎一同下来的陆子煜。
他穿一件厚重的灰色滑雪服,修身长裤。不笑的时候总是神色冷峻,脸色是如淬玉一般的清寒。不经意之间,我们的视线撞在一起,我立刻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们今天要去高山草场的坝上看一个村落的原址,那里距离县城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酒店门口已经停了四辆底盘较高的越野车,司机都是当地人,安全起见,我们与工作人员一起进山。相传远古时期,那里曾经是舜帝之子无淫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