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薛宁随后也跟着倒在地板上,虚脱一般,怔怔望着天花上的白色吸顶灯。
被蒋卿云拉扯过的头皮生生的疼,她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有片刻动不了身。
许久,蔓延在四肢百骸的痛意渐渐消退下去,脑子里猛然有个念头轰然炸开,跳的很急的心跳瞬间停止了跳动,刹那过后又猛地起搏,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世间给她的美好,都在16岁那年土崩瓦解,她洞悉人情冷暖,看透所有,却唯独看不透一个情字。
从沈颢车上下来的时候,他问自己,想好么。
薛宁还记得自己的回答,笃定又决绝。可是这一刻,她最难受,最最绝望疲惫的时候,竟然想到了顾旭白……
掀了掀唇,嘴角扯出一抹怆然的笑,麻木闭上眼。
活到这个刀枪不入的份上,她以为自己个没有心的人,原来一切不过自欺欺人。
——
蒋卿云是在保镖送饭过来时带走的,薛宁打她一个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就算左手没废,也不是那些牛高马大的保镖的对手。
时间一点点消逝,薛宁被困在牢笼一般的客房里,脑子反倒越来越清醒。
蒋卿云伤的很重,她没下杀手,但是想要醒过来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
八爷千辛万苦设了这个让苏先生都上当的局,肯定不会就这么杀了自己,毕竟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齐博远到底是顾老的女婿,即便跟顾旭白撕破了脸,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先生,依旧不动声色的把事情压得密不透风。
他就不同了,必要的时候,没准会跟赵和顺一个下场,可能还更惨。
在蒋卿云面前,在他的那些徒子徒孙面前,他是爷。然而在顾家眼中,他连条狗都不如。
齐博远那边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而外面到处都是专案组的人,要悄无声息的弄死自己,他能办到,但绝对不会在这里动手。
这里是荣先生的地盘。
就是不知道被挡在门外的苏先生,如今境况如何。
薛宁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最最亏欠的人,始终是他和崔立珩。情义二字在小人眼里是笑话,可在他们身上,却有千斤重。
当年爸爸的一个电话,苏先生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帝都的生意,带她远走海城,当爹当妈的陪着她,让她活下来。这份情义,怕是只能来世再报了。
怅然吐出一口气,身心俱疲的薛宁昏睡过去,沉沉坠入黑暗。
昏昏沉沉中,她恍惚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眼皮却沉的始终抬不起来。脚步声靠近过来,眼前模糊出现爸爸含笑的面容。
“爸……”薛宁仓皇伸手,急急去抓眼前虚无缥缈的人影。“我没有让你失望,没有……”
☆、Chapter 71
薛宁喊得撕声力竭,然而爸爸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萦绕耳边的脚步声,也渐渐的消失。
“爸你别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挣扎惊醒,薛宁茫然的看着透进暮色的空旷客房,脸颊一片湿凉。
做梦了……爸爸是在怪她吧,一定是的。闭了闭眼,薛宁单手撑着地面,惊惶站起身,踉跄走向窗户。
一天了,她被困在这里一天了。一想到八爷有可能趁着这段时间,离开澳门远走高飞,胸口就止不住的疼。
比死更绝望的是失去自由。
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持续了三四天的样子,薛宁被保镖绑起来,装入麻袋趁着夜色离开了荣先生的别墅。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带去何处,脑子里却清醒的知道,蒋卿云醒了,而她的死期也到了。
可就是算死,他们也无法封住她的嘴!
来之前,她给滕逸打了个电话,明确告诉他,若自己不能活着回海城,就让他登陆自己的微博,将存在网盘里的东西,全部公之于众。
约定的时间是一周,过了今晚,她的电话再打不通,滕逸必定会公布那些录音和海外账户的资料。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他们忘了网络的力量。
她可以不求别人赞扬她的爸爸是个好警察,但一定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她的爸爸无愧于帽子上的警徽!
保镖的步伐很大,薛宁感觉到对方停下来,还没来得及细想,脑袋就撞到了很硬的东西,疼得她浑身发颤。
听动静,应该是车子的后备箱。
澳门靠海,薛宁琢磨着,自己估计会被沉尸海底,像哥哥一样永生永世沉睡水底,心中反而变得坦然。
她想哥哥了,小时候被爸爸送去爷爷那边,他们总喜欢往山上跑。
秋天的时候,山上的蘑菇和野菜特别多,还有很多的山核桃。每次路过水库边上,哥哥总会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喝令她不许靠近。
村子里的老人说,水里住着水鬼,最喜欢抓小孩吃。
薛宁从小就喜欢翻爸爸书房里的书,自然知道这是假的,哥哥也知道,可他每次都很紧张,生怕她掉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若都死在水底,她应该能看到哥哥吧?
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传来,薛宁在黑暗中吐出一口浊气,脸上一片悲凉。
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没看到那些作恶的人伏法,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车子的速度很慢,后备箱闷得她好几次都险些窒息。平稳的行驶了一段距离后,车身开始变得颠簸,薛宁的脑袋不一会便撞出满头包。
难熬的折磨持续了十来分钟,总算又到了平坦的路面,车子也渐渐降速。
不知过了多久,后备箱被人打开,耳边模糊的听到一句咒骂:“不就杀个人吗,怎么弄得如此的麻烦。”
“你知道什么,八爷说了,这个女孩暂时还不能死,留着她有用。”另一道声音响起,很不耐烦的语气。“最后一次,等我们出了国就不用东躲西藏,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先前开口的男人哼了哼,动作野蛮的将薛宁从后备箱里拖出来,重重丢到地上,还踹了一脚。
薛宁蜷缩着身子,没被他踢中脾脏,膝盖却疼的像似要碎开。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自己被扛起来,耳边隐约听到海浪声,鼻尖也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看来八爷是真的要把她丢进海里,薛宁定了定神,索性继续装死。
他们不会把她丢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她还有一线生机,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体力拼死一搏。
——
被霓虹染红的夜空,看不到丁点星光。门禁森严的别墅区,静静矗立在夜幕下,幽静森严。
苏先生一头一脸的汗,不停的在山脚踱步。
四天了,薛宁被蒋卿云带走之后,他便被荣先生的保镖请下山,再没能上前一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他找到了可以见荣先生的法子。
焦灼不安的等了大概十分钟,荣先生的保镖出现在视线中,目光清冷的朝他做了个有请的动作。
苏先生暗暗吁出一口气,面上却无一丝波澜,随着保镖上山进了别墅。
荣先生穿着一套灰色的丝质睡衣,左手转着那对极品狮子头,眉峰压的极低。
顾家的孙媳妇……荣先生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转狮子头的动作停下,招手示意保镖过来,低声耳语一番,好整以暇的请苏先生上座。“久闻苏先生大名,有些事,还请赐教。”
苏先生在古玩圈内沉浮几十栽,听话听音,知道对方这是动摇了,遂坦然坐过去。“赐教不敢当,不过有一样东西,荣先生已经看过照片了,想必很清楚来历。”
荣先生脸色微变,只一瞬便恢复惯常的从容阴沉,不咸不淡的笑出声。“这么说,苏先生此番是把东西带过来,让我放人咯。”
苏先生也笑,眼底却一片冰寒,慢条斯理的将握在手中的盒子打开,露出装在里面的翡翠十八子手钏。
这条手钏并非薛宁家祖传,而是她九叔从澳门带回去的,之所以他知道,是因为方桥此刻就在薛宁的老家,给她妈妈买墓地,准备安葬。
九叔年事已高,听方桥说薛宁竟然到了澳门,这才把手钏的来历告诉方桥,要求方桥务必转告薛宁。
拿着那条手钏,找到荣家长子,她在澳门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苏先生后悔万分,接到方桥的电话,随即回了一趟海城把手钏带来。
来澳门之前,薛宁提过要安葬她妈妈的事,当时他还纳闷她为什么不亲自回去,现在才知道,她早就料到这一趟澳门之行,她必死无疑。
荣先生目露惊疑,猛的从椅子站起来,激动拿起盒子。“九叔可还好?!”
“身体康健,但他的亲侄女可一点都不好!”苏先生脸上浮起薄怒,过了好一会才极力敛去。“就是上次跟我一起来的小丫头。”
荣先生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快的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颓然坐下。
良久,他沉默地将手钏拿出来,举高了挨个看绿得晶莹透亮,水头很足的珠子。东西真是他父亲亲自送去的……荣先生长叹一声,起身困兽一般在客厅里不停的踱步。“既然先生知道九叔的下落,能否让我跟他老人家通个电话?”
几十年了,这件东西忽然出现,他不得不防。
苏先生按了按眉心,拿出手机拨了个号,接通后说了两句随即递给荣先生。“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