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修筠沉默下去,视线落到躺在床上的薛宁身上,木然点头。
他就想不明白了,薛宁这半路杀出来,还一刀一个准,怎么就在那颗黑不溜秋的心上,戳中了最软的那一部分呢。
——
薛宁是被刺痛痛醒的,睁开眼,梁秋那张欠揍的脸,随即映入眼帘。
定定看他几秒,昏迷之前的影像浮现脑海,胸口再次传来钝痛。移开视线,极力压下那股难受的感觉,逼迫自己忘掉,
已经过去了……许久,薛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望向梁秋,皱着眉头掀了掀唇。“你怎么会在这?”
“被召唤来的啊。”梁秋把手机揣回兜里,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笑。“成石膏侠了呢,造型还挺美。”
薛宁翻了翻白眼,试着挪动了一下双腿,发现没事,随即目测了下他身体跟床沿的距离,毫不客气的从被子里伸腿出去,一脚踹中他的大腿。
梁秋毫无防备,狼狈的摔了出去。
“你大爷的。”薛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面若寒霜。“没有手,我一样可以虐你。”
“姑奶奶,你是女人吗。”梁秋郁闷的从地上爬起来,搬了椅子坐到床边,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腿。“还能打人,看来邵郎中没说谎。”
薛宁皱着眉,没什么兴趣的反问:“谁是邵郎中?”
“邵修筠啊,他们祖上都是郎中,跑江湖的。”梁秋压低嗓音,谨慎的瞄了瞄紧闭的房门。“别说我告诉你的。”
薛宁忍着疼,轻嗤一声,不想跟他说话。
跑江湖背个上等紫檀木打造的行医箱?也就他瞎,那分明是宫廷御用的玩意儿,拿去拍卖,几百万是少不了。可惜邵修筠把那玩意儿看的比命还重,在碧水湾好几天,都不给她摸一下。
梁秋揉了一会,感觉腿没那么疼了,马上又嬉皮笑脸的跟她打听唐恬。
“自己去追。”薛宁没兴趣拉郎配。这种事吃力不讨好,看对眼还好说,看不对眼,唐恬不得怀疑自己的审美啊。
不过,有人陪着闲扯,感觉倒是没那么疼了,就是很饿,还特别的想上厕所。
她早上没怎么吃东西呢,又吊了好几瓶的药水,膀胱胀的想爆炸。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让梁秋去找护工。
梁秋压根就不知道她想干嘛,听说要找护工,屁颠屁颠的就拖着还有些疼的腿跑了。薛宁等了一会,护工没来,倒是顾旭白先来了。
她已经彻底的憋不住,只好叫他。“我要去厕所。”
“好。”顾旭白回头,示意餐厅的外卖小哥把吃的放到茶几上,打开皮夹抽了五张一百的递过去。“你可以走了。”
薛宁嘴角一阵抽搐,自己先下了床。
手上还挂着药瓶,两条手臂手肘的位置都打了石膏疼的她直抽抽,跟僵尸一样跳了两下,回头看顾旭白把药瓶取下来,随即假装淡定的迈开步子。
进去后,顾旭白把药瓶挂上,站着不走。薛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看看自己的手,傻眼了……
顾旭白见她脸都憋红了,偏头下蹲,胸口贴向她的脸,飞快帮她把裤子脱掉。“好了叫我。”
话音落地,人也闪了出去。
薛宁都要憋疯了,顾不上尴尬不尴尬,痛痛快快的释放完,理所当然的招呼他进来。顾旭白就站在门外,开门进去给她提好了裤子,取下药瓶,跟她一块出去。
薛宁重新躺回床上,难受蹙眉。“饿了。”
“唔”顾旭白弯腰,把病床的小桌子放好,转身去把餐盒拎过来,打开,取了勺子开始一口一口的喂她。“上回给你的鼻烟壶,你好像很熟悉。”
“家传的东西,我经常戴手上的翡翠十八子手钏也是家传。”薛宁说完,脸色忽然阴沉下去。“手钏我一直带在身边,鼻烟壶却被人偷了,还倒打一耙。”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顾旭白抿唇,直觉事情不单单是这样。
“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能迁怒苏先生和我哥。”薛宁淡淡的看着他,目光坚毅。“能答应么?”
顾旭白点头,沉默着继续喂她吃饭。
梁秋领着护工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立马不假思索的提议。“二哥,我来吧。”
顾旭白侧眸看他一眼,波澜不兴的收回视线,手上的动作没停。
梁秋脸色讪讪,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一句非常错误的话,赶紧老实的坐到一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顾旭白竟然喂薛宁吃饭,蒋卿云要是知道,分分钟哭晕在厕所好么,她可是连顾旭白切的水果都没吃到过。
薛宁刚吃饱,苏先生就到了。看到她没事,担忧的神色才稍稍散开,嘴上却不住的唠叨。
顾旭白坐在沙发里,冷冷打断他。“苏先生,请您闭嘴。”
最后一个字落地,病房门猛的被人撞开,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病床前,嘶哑的嗓音隐隐发颤。“哥哥来了!”
薛宁楞了下,抬头看着脸色发青的崔立珩,心虚出声:“哥……”
崔立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下一瞬随即开骂。“你脑子进水啊,特么的爱谁死谁死,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吗,还伸手去接,你怎么不上天呢!”
顾旭白烦的不行,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嗓音冷的让人心悸。“来几个人,把病房清理一下。”
☆、Chapter 24
崔立珩是被苏先生拉走的,下了楼,脸色铁青的站在雨棚下,双手手背鼓起吓人的筋脉,目光幽沉的盯着雨中的香樟树。
自己去帝都才没几天,薛宁就出这么大事,他当初说会好好保护她,这就是他的承诺么!
苏先生陪着他站了一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的病一直就没好,有些事她不让你知道,也是为了你好。”
崔立珩转过身,眼神惊疑不定。“她还在查她爸爸的案子?她不是全忘了吗!”
苏先生仰起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抬脚走入雨幕。“家破人亡的死仇,怎么能忘。她后来又绝食了四次,我也是没办法,眼下已经查到眉目了,她能活全靠这个。她瞒着你也是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崔立珩心头微震,下意识的回头,望向住院部大堂。
上回,薛宁大半夜跟发疯了一样去修电脑,是因为这件事?!他以为她全忘了,大半夜发疯是因为公司的项目,没想到……
苏先生去拿了车子过来,降下车窗看他。
崔立珩闭了闭眼,走下台阶,绕过车头,坐到副驾座上。
车子离开医院,崔立珩烦躁的摸了支烟点着,狠狠的抽了一口,吐出大团大团的白雾。“那个男人跟我交过手,很厉害,他什么来头。”
苏先生目视前方,平稳的控制着方向盘,慢悠悠吐出四个字。“海城顾家。”
“顾家的人……”崔立珩愣住,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手里的烟不知何时烧尽,烟灰落下,烫了他的手背,才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他看着薛宁脸上的青涩一点点褪去,看着她变得跟正常的孩子一样,嬉笑怒骂犯浑,还以为她真的忘了所有的过去。原来,她只是不想他担心,不想他再为了这件事内疚。
当年,要是他跟苏先生早两个月去接她,她就不会被关到精神病院,她的妈妈也不会绝望跳楼……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这些年,我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不管她想干嘛,我都纵着她,惹了祸我能兜都给兜着。”苏先生叹气。“可我真的怕,这件事不查,她活不了。查到真相,她的安全也成了问题,靠着顾家,对方或许会忌惮,但谁也说不准。”
崔立珩沉默。
薛宁后来绝食的事他并不知道,等他回到海城,她已经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除去眉宇间还有浮着一丝阴郁,谁也不会想到,她曾经一次次的试图离开这个世界。
很长的一段路,苏先生始终没有再开口,把车开回古玩店,沉默上楼。
崔立珩把身上的背包放下来,脚步沉沉的跟上去。
薛宁要查,他就是豁出去命,也要帮。
这是他欠她的。
——
薛宁挂完药水,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天空阴沉沉的,她的脸色比天空还要黑。像只被激怒的刺猬,竖起满身的刺,眯着眼死死的盯着顾旭白。
王八犊子!自己又救了他一命,他居然叫保镖把苏先生和崔立珩都赶走,那是她的家人好吧。
顾旭白全程忽略她的怒气,拿着平板不知道在忙什么。
梁秋不敢走,缩在沙发的一角,无聊的刷着薛宁的微博玩,不时抬头左右看看。生怕他们其中一个绷不住了,拿他开刀。
他是过来帮忙的,不是过来躺枪的好伐。薛宁他不敢惹,顾旭白就更不敢了。那家伙真的发了火,他死一百次都是少的。
静默压抑的气氛,一直到唐恬推门进来,才稍稍缓解。
梁秋一看见她,顿时忘了自己可能会躺枪的事,热络站起身。“外边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先来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我认识你么!”唐恬白他一眼,坐到薛宁床前的椅子上,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的手。“你别吓我啊,听到陆念云说你挂了,我魂都要吓飞了,没了你,我以后遇到流氓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