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红又气又急,今天被宝玉支使去黛玉处送东西,回来时黛玉招手让她把这碟子糕点送回当回礼。这糕虽看着不起眼,可毕竟是人家林姑娘亲手送的,那宝二爷还不得拿着当个宝贝,如今就这么被这小蹄子毁了,自己回去说不定挨什么罚呢!袭人倒也罢了,单是晴雯处就指不定怎么骂自己呢,正颓唐间,只见后面转出几个人来,当首的那个照着挑事的丫头就是一掌,打的那丫头一个跟头跌在地上。脸上紫涨起来。
“你是哪家的丫头,口里这般轻狂?那榴莲糕是我进上的贡品,皇上吃着也说好吃,怎么到你这里倒成了鸟食儿了。这样子无法无天,暴殄天物,哪个府里能留你?”来者正是熙凤,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眼长斜,不怒而威,眼睛只紧紧盯着那丫头,吓的那丫头赶紧跪着哆嗦,口里犹自说道:“奴,奴婢不知这是贡品。还以为是寻常的糕,便与小红开了个玩笑,还望姑娘恕罪。”
熙凤哼道:“我可不敢怪罪,知你是我堂姐的丫头,金贵的狠。可你再金贵也金贵不起我这一块糕。一块也能买好几个你这样不成器的丫头。今儿打了你给堂姐没脸,我自去向堂姐请罪,问问她得怎么罚我呢!”
说罢,便甩袖子去了。那丫头自是吓的站立不起。小红则捧着个空盘子,遥望着远处的红衣人影儿,心里暗暗咋舌道:“这股子气势,哪个女孩儿家能及得上她。在亲戚家也如此霸道,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却也是个聪明的,半点把柄都不露,若跟了这样一个主子,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的,大小的事也能见识见识,也不枉我活这么大。”当下艳羡不提。
熙凤自是一路走到了潇湘馆,刚才的事儿各处也有了通报,王妩瑶刚刚病了不曾起身。听得这事儿气的摔了盏子,咬牙恨道:“这王熙凤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被她害的我受尽了人嘲笑,还不得不嫁到这么个破地方来,男人也混是个偷鸡摸狗的,整日里眼睛盯着女人不转弯子。家里一堆破烂事,事事要我操心,到头来还捞不得一句好。她这是在打实儿吗?她明明是在打我的脸。偏偏老太太说她这般好,那般爽利的,底下谁不知道她心黑,都被她那几样破洋货稀罕住了。呸!什么东西……”
平儿侍立在旁边,也不好说话。(你要问平儿为什么不在熙凤身边,其实平儿打小就是王子腾府上的丫头,当然熙凤没寄居在那,也没在那出嫁,自然这个美貌聪明的丫头便跟了王妩瑶做了陪嫁,只是这时候她不是侍妾,还只是个大丫头,还好王妩瑶是个比原着王熙凤还厉害的大妒妇,万幸!)
贾母听说了此事,便问:“凤丫头那么个和善人,怎么会气的打咱们府上一个丫头?到底是怎么冲撞着她了?”鸳鸯按着贾母的额头道:“还不是那叫实儿的丫头,忒轻狂了些,那凤姑娘从海上大老远带回来的榴莲糕,知林姑娘喜欢甜的,特意送来了一篮子,林姑娘自己舍不得吃,一份送了咱这边来,一份想让宝玉也尝尝鲜,谁知被那不长眼的丫头当成了平常的热糕,抢了过去掰碎喂鸟儿了,正被凤姑娘赶上,这会子如何不气?人家一个女儿家千辛万苦的从海外淘弄些稀罕东西回来,正经主子还没尝到口呢,倒被个奴才给糟蹋了,难为凤姑娘生这么大的气。”
贾母听了便道:“还不是琏儿那不成器的媳妇,天天跟个夜叉似的盯着人,自己房里的又不好好教导着,这会子是块糕点,若打碎了什么御赐之物,不知惹下来什么大罪过呢,还不快快打发了出去,留着做什么?”鸳鸯应了一声,自去吩咐不提。
这边的实儿触了这么大的霉头,哪里敢回屋里,转头去了个僻静的地方躲着。王夫人听了,捻着佛珠不住的冷笑,好个野丫头,不过是赚了点银钱便这般拿大,那点心值个什么,无非是借此发作自己看不上眼儿的人。早听说了她和琏儿媳妇不对付,现在从外面回来不知学的什么礼数,在人家家里便打起人来了,偏老太太和那林姐儿就看她顺眼。心里虽瞧不上,但也不曾说些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又埋头念经去了。
熙凤一路去找黛玉,到了潇湘馆见到了青鹦才知黛玉和探春几个出去玩耍了,料是去安慰乳母被罚的迎春去了。原是宝玉听说贾政要回,吓得连夜写字,但好些日子都不曾用功,哪能一夜写完。底下袭人、晴雯也乱了阵脚,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芳官从后房门跑进来,口内喊说:“不好了,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众人听说,忙问在那里,即喝起人来,各处寻找。晴雯因见宝玉读书苦恼,劳费一夜神思,明日也未必妥当,心下正要替宝玉想出一个主意来脱此难,正好忽然逢此一惊,即便生计,向宝玉道:“趁这个机会快装病,只说唬着了。”此话正中宝玉心怀,因而遂装起病来,故而惹得王夫人带着几个婆子巡检大观园,却正好抓到了迎春的乳母聚众赌博,当即被撵了出去。
☆、第三回 二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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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里的莺莺燕燕在这一章中会陆续出现,本人比较喜欢探春,不喜欢迎春,没办法又看不得她那悲惨的结果,所以,怒其不争啊!
迎春在坐,也觉没意思。黛玉,宝钗,探春等见迎春的乳母如此,也是物伤其类的意思,遂都起身笑向贾母讨情说:“这个妈妈素日原不顽的,不知怎么也偶然高兴。求看二姐姐面上,饶他这次罢。”贾母道:“你们不知。大约这些*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我都是经过的。况且要拿一个作法,恰好果然就遇见了一个。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宝钗等听说,只得罢了。
所以今日她们几个姐妹约好了,一同去探探二姐姐,免得她心里郁郁不解的。熙凤听了便也往迎春住的紫菱洲去了。
此时的紫菱洲早已吵翻了天,迎春乳母的媳妇王住儿媳妇正因他婆婆得了罪,来求迎春去讨情,听他们正说金凤一事,且不进去。也因素日迎春懦弱,他们都不放在心上。如今见绣桔立意去回凤姐,估着这事脱不去的,且又有求迎春之事,只得进来,陪笑先向绣桔说:“姑娘,你别去生事。姑娘的金丝凤,原是我们老奶奶老糊涂了,输了几个钱,没的捞梢,所以暂借了去。原说一日半晌就赎的,因总未捞过本儿来,就迟住了。可巧今儿又不知是谁走了风声,弄出事来。虽然这样,到底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迟误下,终久是要赎的。如今还要求姑娘看从小儿吃奶的情常,往老太太那边去讨个情面,救出他老人家来才好。”
迎春听了先便说道:“好嫂子。你趁早儿打了这妄想,要等我去说情儿,等到明年也不中用的。方才连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说情,老太太还不依。何况是我一个人。我自己愧还愧不来,反去讨臊去。”绣桔便说:“赎金凤是一件事,说情是一件事,别绞在一处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你就不赎了不成?嫂子且取了金凤来再说。”
王住儿家的听见迎春如此拒绝他,绣桔的话又锋利无可回答,一时脸上过不去,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儿,乃向绣桔发话道:“姑娘,你别太 仗势了。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不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益,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与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常时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算到今日,少说些也有三十两了。我们这一向的钱,岂不白填了限呢。”绣桔不待说完,便啐了一口,道:“作什么的白填了三十两。我且和你算算帐,姑娘要了些什么东西?”迎春听见这媳妇发邢夫人之私意,忙止道:“罢,罢,罢。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必牵三扯四乱嚷。我也不要那凤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的,出去歇息歇息倒好。”一面叫绣桔倒茶来。绣桔又气又急,因说道:“姑娘虽不怕,我们是作什么的。把姑娘的东西丢了。她倒赖说姑娘使了他们的钱,这如今竟要准折起来。倘或太太问姑娘为什么使了这些钱,敢是我们就中取势了?这还了得!”一行说,一行就哭了。司棋听不过,只得勉强过来,帮着绣桔问着那媳妇。迎春劝止不住,自拿了一本《太上感应篇》来看。
三人正没开交,可巧宝钗,黛玉,探春等因恐迎春今日不自在,都约来安慰他。走至院中,听得两三个人较口。探春从纱窗内一看,只见迎春倚在床上看书,若有不闻之状。探春也笑了。小丫鬟们忙打起帘子,报道:“姑娘们来了。”迎春方放下书起身。那媳妇见有人来,且又有探春在内,不劝而自止了,遂趁便要去。探春坐下,便问:“才刚谁在这里说话?倒像拌嘴似的。”迎春笑道:“没有说什么,左不过是他们小题大作罢了。何必问她。”探春笑道:“我才听见什么‘金凤’,又是什么‘没有钱只和我们奴才要’,谁和奴才要钱了?难道姐姐和奴才要钱了不成?难道姐姐不是和我们一样有月钱的,一样有用度不成?”司棋绣桔道:“姑娘说的是了。姑娘们都是一样的,那一位姑娘的钱不是由着奶奶妈妈们使,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是算帐,不过要东西只说得一声儿。如今他偏要说姑娘使过了头儿,她赔出许多来了。究竟姑娘何曾和她要什么了。”探春笑道:“姐姐既没有和她要,必定是我们或者和她们要了不成!你叫她进来,我倒要问问她。”迎春笑道:“这话又可笑。你们又无沾碍,何得带累于她。”探春笑道:“这倒不然。我和姐姐一样,姐姐的事和我的也是一般,她说姐姐就是说我。我那边的人有怨我的,姐姐听见也即同怨姐姐是一理。咱们是主子,自然不理论那些钱财小事,只知想起什么要什么,也是有的事。但不知金累丝凤因何又夹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