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贾府那里,赵姨娘暴死,人人害怕,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都说是赵姨娘使了毒心害人被阴司里拷打死了。又暗地里嘀咕“琏二&奶奶只怕也好不了。平日里做的那些孽事,死个几次都不够的。”这些话传到丰儿耳内,甚是着急,看着妩瑶的样子实在是不能好的了,看着贾琏近日并不似先前的恩爱。本来事也多,竟像不与他相干的。丰儿在妩瑶跟前只管劝慰,又想着邢王二夫人回家几日,只打发人来问问,并不亲身来看。妩瑶心里更加悲苦。贾琏回来也没有一句贴心的话。妩瑶此时只求速死,只是一时舍不得巧姐儿。迷迷蒙蒙间,只见尤二姐从房后走来,渐近床前说:“姐姐。许久不见了。做妹妹的想念的很,往日近不得你的身,今日可算能见着了。”一面笑的阴森森的。妩瑶恍惚说道:“你不恨我就罢了。还有那好心来看我?”尤二姐桀桀笑道:“自然,我还要给姐姐送个哥儿来呢!”恍惚间,见尤二姐怀里抱着个大红襁褓,伸手往妩瑶怀里送来。妩瑶一辈子的遗憾就是没生下个男丁,见尤二姐递过孩子居然伸手抱过,大红的襁褓里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妩瑶正慈爱的打量着,忽然那脸狰狞起来。孩子脸色发青,龇出满嘴锯齿般的利齿往着妩瑶脸上咬来。妩瑶唬的“啊”的一声大叫。撒开手来。
丰儿在旁听见喊叫,忙问道:“奶奶魇着了么?”妩瑶一时苏醒,想起尤二姐已死,那死去的孩子又活似个小厉鬼,必是她们两个来索命。被丰儿叫醒,心里害怕,又不肯说出,只得勉强说道:“我神魂不定,想是说梦话。给我捶捶。”丰儿上去捶着,见个小丫头子进来,说是“北静王妃来了,听说奶奶身上不好,特意过来看看。”丰儿知道妩瑶平生最为厌恨熙凤,忙急忙下来说:“在哪里呢?奶奶身上不好,还是别见了。”小丫头子说:“在前厅里,太太们陪着坐着呢。”丰儿听了点头,便说道:“奶奶现在刚睡醒还得养养神,暂且禀了王妃别见了,就说怕过了病气出去。”小丫头子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却不想妩瑶听见,便叫“丰儿,你快去请了王妃进来,我和她有体己话说。”丰儿只得出来请熙凤移驾过来。妩瑶刚要合眼,又见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走向炕前,就像要上炕似的。妩瑶吓的大叫:“那里来了一个男人跑到这里来了!”连叫两声,只见丰儿小红赶来说:“奶奶要什么?”妩瑶睁眼一瞧,不见有人,心里明白,不肯说出来,便问丰儿道:“王妃可到了么?”丰儿道:“已快过来了,奶奶稍等一等。”妩瑶定了一会神,吩咐道:“丰儿,你去把大姐儿领来。”丰儿张了张口说不出什么,只得过去找巧姐。
只见丫头们簇拥着熙凤进来,熙凤见妩瑶已瘦成了一把骨头,枯黄干燥的头发胡乱的挽着,微微气喘的靠在那里,心里叹了一声,问道:“姐姐,可好些了吗?”妩瑶睁眼一看,熙凤比出嫁前更美上几分,气色红润健康,不觉一阵伤心,说:“王妃来看我,我心里感激的很。”熙凤叹气看着妩瑶骨瘦如柴,神情恍惚的模样,不觉心里也软上几分,说:“怎么这几个月不见,就病到这个分儿。府里虽出了大事,可毕竟外面还有男人操持着,你身子不好就少操劳些。”那边丰儿带了巧姐进来,巧姐已经七八岁了,长的玉雪可爱,在丰儿的示意下害羞的给熙凤行礼。熙凤见她乖巧可爱,忙携了她的手过来,笑着道:“看在这么好的孩子面上,姐姐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若你不在了,你让巧姐一个女娃娃怎么办?”妩瑶听了这话,忙挣扎着坐起说:“王妃,堂妹,我是个不中用的了,看在咱们是血亲的份儿上,我想求您一件事儿。您看巧儿她现在还这么小,若以后我去了,她父亲娶了新人来,这后娘隔肚皮,哪里会真对孩子好,您只帮我照看照看巧儿,我,我就对您感激不尽了。”说着又招起妩瑶的愁肠,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众人都来劝解。
巧姐儿听见她母亲悲哭,便走到炕前用手拉着妩瑶的手,也哭起来。妩瑶一面哭着道:“你见过了王妃没有?”巧姐儿点头道:“已见过了。”又拿出一只和田白玉环道:“这是王妃赏的。”妩瑶抹了抹眼泪道:“王妃还是你堂姨妈,你再好好给她请个安。”巧姐儿便走到跟前福了下去,熙凤忙拉起来道:“可怜见的,巧儿,我一年多不来,你还认得我么?”巧姐儿道:“怎么不认得。那年我在园子里玩,碰见一只大老鼠吓的直哭,还是王妃哄好了我带我回去的。”熙凤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好妞妞,你母亲病了,往后你得多孝顺她呢。”巧姐儿自然称是。妩瑶道:“唉,这家里变天,姑娘们也跟着受苦呢。”妩瑶苦笑道:“可不是么,一点点的娇养着长这么大,就怕我撒手去了,留她这么个小娇娇,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说着,直起身子想要拉住熙凤的手,道:“趁现在我还活着,王妃帮我给她寻个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是人口简单,孩子性子好就行。”熙凤皱眉道:“这说的是什么顽话儿。放着巧儿这样好的姑娘,大官大府的人家只怕还不肯给,哪里肯给普通人。就是你肯了,上头太太们恐怕也不肯的。”巧姐听母亲与王妃说她的亲事,早红了脸退了出去。
妩瑶眼神里射出一股执着的光芒,紧紧抓着熙凤的手,恳求道:“这里没人,我就和王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从前我欺负妹妹,是我的不对,我给妹妹磕头赔罪。可巧儿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我这副身子拖不了多久了,他父亲又早厌弃了我,只等着我死了给他倒地方呢!我死不打紧,可我不能留下巧姐给她们折磨。大太太眼里除了银子没有半点东西,二太太又是个不愿往身上揽事的。若真让后来的女人随便嫁了我的巧儿,想必没有一个人肯为她说话。我就求妹妹这一事,好歹看在我这快死的份儿上吧!”熙凤微微动容,只好答应了帮她留意着。贾府里的人自然没几个好的,看在巧姐是自己前任的女儿的份儿上,这个忙帮也就帮了,毕竟妩瑶那些害人的行为都不过是妒忌导致的,她也马上要死了,看在她对孩子的一片舐犊情深的份儿上,给巧姐寻个靠谱的人家也是可行的。甚至可以在她死后,给巧姐一点依靠,让她可以死得瞑目。熙凤出来又一次长叹,看来自己的本性还是善良的,哪怕是曾经被迫动手杀人,虽然手上染上了鲜血,但这些可行的善事自己也不会拒绝,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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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妩瑶身死
且说妙玉被掳走后,贾政等人更是添了一件愁事,那栊翠庵原是贾府的地址,因盖省亲园子,将那庵圈在里头,向来食用香火并不动贾府的钱粮。今日妙玉被劫,那女尼呈报到官,一则候官府缉盗的下落,二则是妙玉基业不便离散,依旧住下。不过回明了贾府。那时贾府的人虽都知道,只为贾政新丧,且又心事不宁,也不敢将这些没要紧的事回禀。只有惜春知道此事,日夜不安。渐渐传到宝玉耳边,说妙玉被贼劫去,又有的说妙玉凡心动了跟人而走。宝玉听得十分纳闷,想来必是被强徒抢去,这个人必不肯受,一定不屈而死。但是一无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长嘘短叹。还说:“这样一个人自称为‘槛外人’,怎么遭此结局!”又想到:“当日园中何等热闹,自从二姐姐出阁以来,死的死,嫁的嫁,我想她一尘不染是保得住的了,可惜了那样一个洁净的女儿!”想到伤心处便免不得整日啼哭。麝月等又道是他的疯病发作,百般的温柔解劝。独宝钗深为厌恶他这毛病,初时不知何故,也能用话略为劝解。怎奈宝玉说什么就是抑郁不解,又觉精神恍惚。宝钗想不出道理,再三打听,方知妙玉被劫不知去向导致的伤感。宝钗气的心脏直蹦,嫁入贾家这么长时间,看不见他看书用功,或是帮忙操持下家事。年纪已经弱冠,却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除了吃睡便是看花观月的伤花悲秋,没半点出息。如今贾家只有贾政做官,每日为了老太太的事和家里的事愁的头发都花白了许多。贾琏更不用说,不堪大用,但好歹能出门办事。连贾蓉那边浪荡的性子也日日外出寻些营生做,独有自己这个大少爷,养的比姑娘家还娇了许多。哪里想的到为父母分忧为妻儿撑起一片天。若是以后贾府再遭劫难,说不定他连自己的妻儿都养不起,反而要让妻儿养活他。
想到此处,宝钗便是一阵心烦,因提起“兰儿自送殡回来,虽不上学。闻得日夜攻苦。他是老太太的重孙,老太太素来望你成人,老爷为你日夜焦心,你为闲情痴意糟蹋自己,我们守着你如何是个结果!”说得宝玉无言可答。过了一回才说道:“我哪是管人家的闲事,只可叹咱们家的运气衰颓。”宝钗很不满意的道:“你又来,老爷太太原为是要你成人,接续祖宗遗绪。如今家里遭此大变,你也应学些经济仕途,将来好撑起这份家业,你若只是执迷不悟,将来如何是好。”宝玉听来。话不投机,便赌气靠在桌上睡去。宝钗恨的咬牙,也不理他。叫麝月等伺候着,自己却甩袖去里间床&上睡了。宝玉见屋里人少,自己躺下又睡不着,便想出去看看月色,想定主意,轻轻的走出了房门。往园子里漫步走去。一个人走到沁芳阁那里,却听里面有人说话。宝玉略停了脚步竖耳听着。里面却是一男一女两人在说话,宝玉听着便皱了眉头。不知是应该上前叫破还是静静的退出去,正纠结间听见那女孩儿道:“二爷,这些是我的体己,你都拿去吧!”男子声音有些哽咽,只道:“红儿,你这些都给了我,将来你可怎么办呢?”那女孩子笑了一声道:“我是个做奴婢的,将来必要随着主家的意思,或嫁或卖都是我的命。这些银子若放在从前值不得什么的,现在拿去先给太太买了药要紧。”宝玉听得那女孩儿的大义,心里暗赞起来。只听那男子接着道:“红儿,你放心,我必不负你!等我回去给我娘抓了药,我就和二*奶奶提把你赎出去。”那女孩儿苦笑一声,只道:“罢了,你还是先出去吧!”男子呆立了半晌,这才推门而出。宝玉躲在树后借着月色看去,青衣棉袍,清秀挺拔,还是一个熟人——贾芸。后面跟着出来的红衣女子,头上挽着双鬟,正是妩瑶的丫头的小红。这丫头对贾芸有情有义,既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又不指望着贾芸的报答,完全是凭着一份真心使然。宝玉不由得看呆了,一脚踩在了树根上,扑通一声绊倒在地,唬的那二人忙问“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