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要不要这样,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不兜圈子,还是一针见血地直捣黄龙,不如继续保持沉默吧……
心思流转间,夏晓北面露困惑:“妈怎么这么问?”
蒋燕瞥了她一眼后,重新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豆角,“我不是没看新闻。这段时间阿朗和那女模特的绯闻不是又传得沸沸扬扬吗?你是他老婆,心里怎么会没点想法?”
“妈,这是……”夏晓北蹙了蹙眉头,神色当即肃然了起来。
“如果没有问题,为何你是一个人回来的?”蒋燕手上的动作不停,紧接着道:“同为女人,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还记得,上一次出事时,是你自己亲口说,阿朗是你的丈夫,你相信他。可是现在,你因为这件事情赌气,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妈,”夏晓北的手掌轻握,尽量心平气和:“事情不是你想得这样。”
豆角恰恰择完,蒋燕兀自端着装满豆角的小筐,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但愿不是我想得那样。但,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捅到你爸那里去。最近,我故意把电视机弄坏。你爸不懂上网,所以暂时还不知道。”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夏晓北这才明白,为何方才宋钲并未提及这件事。原本回来的路上,她还在为如何搪塞这件事而大伤脑筋,没想到,原来蒋燕早已妥善安排好了。
省了她亲自花心思帮宋以朗善后,夏晓北该是要感谢蒋燕的。但一番话下来,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并非是怪她话语中毫不掩饰对宋以朗的偏袒。毕竟人之常情,而且,她也习以为常。
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三年多来为人妻为人媳所作的努力,蒋燕并没有放在眼里。哪怕是一丁点也好,可是没有,完全没有。所以她才会不问对错地指责她不该赌气不该使性子不该告状。
别说眼下她什么都没做,若是以后她当真没忍住脾气,到时候,蒋燕又会如何“教育”她呢?
光想想,那画面真是太美她不敢看……
顷刻,夏晓北闷着声音,淡淡应道:“好,我知道了。”
闻言,蒋燕并没有回头,只是用背影对夏晓北道:“知道就好。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可以出去了。”
晚饭间,三人一桌,组合略诡异。宋钲对她始终热情关切,可少了宋以朗在场,对夏晓北来说,总是有种局外人般的格格不入之感。
好不容易撑到结束,她早早地上楼准备休息。
结婚前,她和宋以朗两人都有属于各自的房间;结婚搬去南城后,偶尔回来的短住,他们是一起睡在另一个卧室里。现在宋以朗不在,她也不想一个人睡那间卧室,干脆回了自己原本的小房间。
即便没人住,房间也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干净整齐,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好久没进来,一时略有恍惚。
虽然从父亲去世后就住进了宋家,但其实后来更多的时间,她都是在学校的宿舍里度过。尽管如此,这里还是或多或少承载着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对它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尤其,这里算是她和宋以朗交集的开始,对于现在的她来讲,更是多了一层意义。
思绪不觉间翩飞,枕着一夜断断续续的回忆入了眠。她和宋以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一年寡淡而尴尬的生活,于梦境里虚虚实实地清晰了细节。
第二天早上,夏晓北已是尽量逼自己早起了,可她下楼时,宋钲和蒋燕两人显然已经起了很久,一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个和菲佣进进出出厨房,应该是在为临近的年关而忙活。
“爸,妈,早上好。”颇为不好意思地问候后,宋钲的目光应声从报纸转到了夏晓北的脸上,盯了片刻,冷不防冒出一句:“昨晚没睡好吗?”
有那么明显吗……确实是想了些事情而已……
摸了摸自己总是无意透露情绪的脸,夏晓北咧开嘴,“没有,只是翻了些以前的东西,看着看着入了迷,所以睡得有些迟。”
边说着,她边打了个呵欠,以证明自己的话的确属实。
见状,宋钲也没再多加追问,只是在夏晓北吃过早饭后,他才将一束包好的桔梗放到了她手里----正是从后院摘的,鲜嫩的花瓣上尚沾着晶莹的露珠。
有意无意地往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没见到蒋燕的身影,宋钲才轻声轻气道:“顺便代我向他们问好。还要记得告诉他们,这花是我亲手种的,今天这一束,是第一批成品。”
本还满心感动的夏晓北瞬间被他逗得啼笑皆非,学着他的模样,更加轻声轻气地应道:“好,我一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到。”
……
坐了几站的公交下了车,从山脚沿着一路蜿蜒而去的水泥阶梯往上爬,时不时会碰上晨跑下山的人。约莫二十分钟后,夏晓北顺利抵达半山腰上的陵园门口,然后顺着心中熟记着的路线笔直朝前走,左拐,最后在第五块墓碑前停下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左一右的两张照片,一男一女均温和地笑着,眉眼间与夏晓北有着五分的相似。
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夏晓北倾身向前,伸手用袖子将照片上覆着的灰尘擦了擦,随即露出清恬的笑对他们唤道:“爸,妈,晓北又来看你们了。”
每年这一天的忌日,不管怎样,她都是要来的。
说来也巧,父母虽不是同一年去世,可日子却恰好在同一天,更是遵照遗愿将两人葬在一起。在同一个日子弃世而去,也不知道是生前就偷偷约定好了,还是想让活着的人能够少掉一天的哀伤。
默默叹了口气,弯下腰,正准备把桔梗放下,却发现墓碑前已然放了一束,看起来亦是鲜艳如妍。
有人来过?
夏晓北霎时怔忡住,狐疑地朝四周张望。当然,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真是奇怪了,除了她和宋家的人,应该是没有其他人会特意在今天前来,更不会送母亲最喜欢的桔梗。
想了一会儿,依旧想不明白,她便作罢了。反正,多一个人惦念自己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坏事。
将两束花并排着放好,再把墓碑缝隙间冒出来的几颗小草头悉数拔光后,她才舒心地坐了下来,嘴角噙着笑意,静静地凝视着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两人。
母亲文沁在她满月前就去世了,所以关于母亲的记忆,她一点都没有,全部都是凭借着照片和父亲以及宋钲的描述,才渐渐堆积出一个既清晰又模糊的形象。父亲夏耿新含辛茹苦地将她带到十八岁,终也在意外的车祸中弃她而去,却似有先见之明般地将她托付给了宋家。
而这一托付,竟是这样托付了她的一生。为此,夏晓北一直觉得,自己的命运轨迹,是被别人推着走的。区别只在于,夏耿新推着她走过前十八年,宋以朗或许将推着她走过接下来的大半辈子。过去对所谓家庭的概念是女儿和父亲,现在对所谓家庭的概念,是妻子和丈夫。
“爸,你亲自给找的女婿,今天没来。如果你在底下看见他了,就帮我问声好。因为我也大半个月没他的音讯了。”
“不得不说,你给自己挑老婆的眼光真是很好。可是,怎么给自己女儿挑老公,就没仔细点呢?我还是你亲生的吗?”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想到订娃娃亲的馊主意呢?瞧吧瞧吧,硬生生凑了对怨偶,难道看着我受苦,是你们俩的乐趣?”
“……当初依据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咧?不会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他长大后会很帅?外貌协会,会不会太肤浅了些?也没见我从你们身上继承多好的基因咯。”
“哎呀,你们别生气,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
絮絮叨叨地对着墓碑无节操没底线地自言自语老半天,夏晓北抬起头,太阳已从早上出门时的东面,升到了当空。光芒略为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眸子,然后将视线重新凝回到照片上。
“爸,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所托非人,我以后该怎么办?”她蓦地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最后低声喃喃:“可是,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又该怎么办……”
……
从陵园里出来,已是过了十二点。中午时段的公交车,是比早上过来时要难等的。
所以,等夏晓北再次看见宋宅时,兴奋的程度跟昨天相比完全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本以为过了饭点,回来也只能热一热剩菜剩饭。谁知一进厅就是满面扑鼻的香气,搅得她的饥肠辘辘霎时蠢蠢欲动,一时忘记在二老面前顾及形象,如苍蝇扑屎一般往餐桌飞奔而去。
然,快速飞奔的步伐却在发现餐桌前多出来的一道背影时,猛然间紧急刹车。
身条欣长,挺背端坐,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描画出轮廓。
夏晓北的呼吸瞬间屏住,清晰地听见体内“砰”地一声响----心口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怒放出一个春天,将其他零碎的小情绪悉数掩盖无踪。
“晓北,回来得刚好,等着你吃饭,别站着,快过来!”宋钲最先看到夏晓北,当即唤了唤她。
晃过神的夏晓北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端着略显呆滞的面部表情,揣着暗自砰砰乱跳的春天,迈着时快时慢的错乱步子,欲拒还休间,终是走到了他的对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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