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齐耳短发、眉眼俏丽的女孩,兴奋得向船的栏杆跑去。
她穿着一身剪裁别致的烟波纹白底旗袍,身段婀娜,目若秋水,唇若点珠,笑起来有一对好看的梨涡,她所行之处路人都驻足暗叹。
“慢点,小姐,这样狂奔,有失大家闺秀风范!”
“哈哈,才不管呢,既然出来了,奶妈就管不着我们啦,我们现在就如那天空的云雀,怎么飞都行!”
她是前北洋政府内阁总理、现任金陵政府参议院院长的千金佟婉君,趁着假期,从杭州去上海秘密探访媒人给自己介绍的夫婿人选。
她跑到船栏杆边上,放下自己的行李箱,依着栏杆,轻松的欣赏着月色中的江景。
江水如丝,勾起怀春少女的款款情愫。想象自己将来人生的伴侣,她的脸颊腾地飞起两朵红霞,她把手臂搁在栏杆,撑着脸颊,望着脚下流淌的江水,想起了那日爹爹旧僚来公馆时对父亲说的一番话:
“佟总理,淞沪警备司令少年得志,仪表堂堂,颇有少帅张学良之风采,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令媛与他真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他父亲与我是世交,只要我出马,这门亲十拿九稳!”
虽未与这位年轻的司令谋面,但媒人的一番三寸不烂之舌,让她对这位准夫婿人选,已经心生向往,她浪漫地想象着他应该是一位俊挺军少,就像让人心驰神往的少帅张学良一样风度迷人。
“小姐,在想什么呢?”
“哦,我在看一个人。”
“一个人?”
彩珠好奇地循着小姐手指的方向一看,一抹清瘦挺拔的军影,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尾栏杆凝望江景。
他英姿笔挺,穿着绿色军装,手上一枚祖母绿戒指显示着他的贵气和不凡的气质。
他看着波涛滚滚的江水,仿佛在凝思。
江风吹动他的军褂,显得丰神俊采。
被佟婉君入得法眼的那道人影便是从南京归航的陆晋川!
他逆着人流,眼望苍江,神情凝重,忧虑国家前途。
他将双臂抵靠在船头的护栏上,凝望远方,无际的天与海,黑茫茫一片,什么也寻不着,什么也看不见,只剩手指间的半枝烟,燃着忽明忽暗的火星,在这飒飒江风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善于交际,通谋略,有胆识、人脉广,毕业黄埔军校二期陆军班,年纪二十二岁,是校长的得意门生,被中央组织部要人引荐任蒋校长的侍从室参谋,兼任淞沪警备司令,实授少将军衔。校长这次把他秘密召往南京,面授机宜,令他树清潜伏上海机关的异己分子,并将投靠汪精卫的警备副司令钱森排挤出淞沪警备部。
他志在必得地接受了校长的密令,当下之急,他要给自己创造一个有利的条件,就是成立家庭,为自己的行动提供掩护,让汪主席放心。
这一年,家国内忧外患,校长发布了第二次北伐总攻令,北伐军节节胜利,结束了南北对峙,东北张少帅通电易帜,似乎看到了国家走向和平统一的道路,可自阎锡山攻到北平,自任京津卫戍司令,拥兵自重的地方军阀仍然威胁着中央政权,派系间争夺地盘的冲突时有不断,内有军阀割据,外有倭寇虎视眈眈,自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呈给昭和天皇《田中奏折》,东瀛侵略中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他日赴沙场,必定杀敌片甲不留,拒敌国门,守疆喋血!
陆晋川鹰隼的深眸凝视着江涛云涌的江面,怔怔地想着,豪情满怀,并未发觉船舷不远处的佟婉君对他芳心暗动。
“小姐,风有点大了,我们回卧舱吧。”
佟婉君见甲板上的人流各自归舱,默默得点点头,正要回船舱,她摸了摸自己手腕,忽然惊道:
“彩珠,糟了,方才上船我跑急了,把手表弄丢了。”
“那我们去找找,应该还在!”
她们一路搜寻,手表早已无踪影,甲板上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唉,这下回去没法跟爹交差了。这是他送给我十九岁的生日礼物呢!”
佟婉君惋惜道。
“小姐,快看!那个人手里拿着的手表是不是你的?”
佟婉君掠过黑压压的人群,一眼辨认出了自己的手表。
只见一个秃顶麻脸的中年男人正得意洋洋得捏着自己的手表,便着急跑上前要去理论。
“先生,那块手表是我方才遗失的,你现在归还我!”
“你说是你的,那我也说是我的。你有什么证明?”
麻脸男人眼珠一转,露出一口黄牙耍赖道。
“表的背面刻着我的名字。”
“那这是我刚才捡到的,你总不能让我白白还你?”
麻脸男人见赖不过,又觉年轻女子好欺负,便举止轻佻得伸出一只胖手想捏佟婉君的脸颊。
“住手!”
突然身后一声断喝,麻脸男人惊恐得把手缩回。
佟婉君回首一望,原来是刚才那位俊美的军官,他并未走远。
“把手表还给这位姑娘!”
陆晋川一声怒吼,声若洪钟,振聋发聩。麻脸男人见势不妙,慌忙把手表交还沈雪柔,哆嗦着向后拔腿就跑。
佟婉君见表已完璧归赵,自己分毫未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敢问公子姓名,佟婉君日后必定酬报!”
“姑娘客气了,在下陆晋川,恰遇姑娘,也算有缘,何须言谢?”
月色朦胧下,陆晋川墨黑的短发,高大的身材挺拔玉立,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鼻梁高挺,嘴角带着冷冽的弧度,充满男性的魅力。
佟婉君怔怔地看着英气勃发的陆晋川,不仅春心暗渡,她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这就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如意郎君啊!
“呜呜……”
眼看船只就要泊岸,佟婉君正要问陆晋川住址,陆晋川却风度潇洒地阔步离开甲板,眨眼间,湮没在码头一片黑压压的人流中。
佟婉君怅然若失地追到码头,人面桃花已不知何处,心情沮丧到了冰点!她不相信他仅仅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就是踏破铁鞋,也一定要找到他!
第八章 猎心 (3)
到了龙华路,才知道沪上的热闹。
街道上,市廛栉比,店铺鳞次,百艺杂耍俱全。
地摊上,摆着各种各佯的古玩、磁器、字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街道熙来攘往,十分热闹。
佟婉君带着彩珠,穿梭在人流中,也无心欣赏路边杂耍,心里模糊的想着,大上海如此之大,要去哪里搜寻那一抹挺拔的身影?
行人们走去走来,都会不自禁的深深看佟婉君一眼。佟婉君,尽管穿着素净的白衣蓝裙,脸上脂粉不施,头发也是女学生样式的齐耳短发。但是,那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和那吹弹得破的皮肤,处处都显示着她的高贵,和她那不凡的气质。再加上跟在她身边的彩珠,也是娇小可人。这对主仆,杂在匆忙的人群中,依然十分醒目。
街道虽然热闹,却非常安详。
忽然间,这份热闹和安详被打破了。
一阵马蹄杂沓,马路上出现了一队彪悍的马队,骑马的一行人威风凛凛,嚣张的前进着。
行人见马队过来,慌忙在边上回避,同时灰尘蔽天,一队马队从马路上横冲直撞的跑来。慌忙中,佟婉君拉着彩珠闪身躲在教堂门口一个石墩后面,一面好奇的望着那马队。
马队领头的壮汉,络腮黑胡,神气十足,左右都有小喽啰护卫,他带着黑色毡帽,一身黑色短马褂敞开,铜色的胸膛隆起一块块结实的胸肌,胸前斜挂一把枪盒子,看模样凶神恶煞,像下山打劫的土匪头子,他手里的马缰绳一紧,身下马放慢速度,他一眼扫到人群中鹤立鸡群的佟婉君主仆,立即引马走向佟婉君,停在教堂石阶前,贪婪的眼神在佟婉君脸上肆意地逡巡,他那双掠夺的贼眼,直勾勾地盯着佟婉君主仆,忽然咧开一嘴兽类的白牙,粗鲁地哈哈大笑,跳下马,把佟婉君横腰一抱!
佟婉君惊吓得面色惨白,她尖叫着,穿着黑色小低跟的尖头皮鞋狠命地踢打着土匪头子,哭喊着救命!
彩珠也在人群中哭着求助,但因这对土匪,个个手里有家伙,群众都不敢上前制止。
正当土匪头子把佟婉君掳上马,把马下拖住缰绳的彩珠一脚踢翻,想拍马而去,这时,马队前出现了一阵清脆的怒喝:
“光天化日,你们强抢民女,好大的贼胆!”
土匪头子引项张望,见又是一名雪容花貌的女子,淫心四溅:
“哈哈哈,今天老子艳福不浅,白捡到两个大美人,弟兄们,给我把她掳上马,统统回家做我的压寨夫人!”
马队前面的一名土匪,跳下马正要拉扯沈惊鸿,只见沈惊鸿轻盈的身姿像燕子灵活一掠,并伸出长腿使劲一蹬,那土匪立即摔到马臀下,被长长的马辫使劲地一鞭,正好落在眼睛,痛得那土匪哭爹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