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娘坐在红木床沿，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根香烟，见沈惊鸿过来，她连忙堆起笑容，笑得十分俗气：
“闺女啊，你有好事啦！”
沈惊鸿抬起头，迷惑得望着翠娘，从她的虚伪的笑意里，她隐隐感到了不安。
“陆太太看着你喜欢，要把你收房。”
“什么？”
沈惊鸿心里一惊，她万万没想道陆太太是这层心思！该怎么办？她该不该答应？陆晋川又会如何对待？
沈惊鸿心里翻江倒海，她想一口拒绝，捍卫自己卑微的尊严，但在翠娘无情的嘴脸下，自己又能否主宰自己的命运？心里胡想一通后，她反而镇定冷静下来，与其大哭一场，博得养母虚假的同情，不如不哭，笑比哭好看，输也要输得潇洒。
她冷笑一声，犀利的眼光像把刀逼向翠娘，冰冷地问：
“我值了多少大洋？”
“不多，一千。”
“很好！陆太太真阔气，没有辜负你养我一场！”
她蔑视得瞪了翠娘一眼，踉踉跄跄得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她几声自嘲的冷笑。
“姐！姐！”
雪珊立刻跟了过来，紧张万分得追在她身后呼喊。
“姐，你不要答应！”在花园里，雪珊一口气追上了小姐，她使劲摇撼着沈惊鸿。
“雪珊，姐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为自己的卑微难过！呜呜……”
沈惊鸿像只受伤的鸟，眼眶里涌满了屈辱的泪水，掩面哭泣，哭得泣不成声。
“姐夫一定不会答应，你们干脆私奔吧！”雪珊睫毛一闪，大胆地说道。
“私奔？“沈惊鸿眼前一亮，但又黯淡地垂下了目光。
他会为了自己放弃锦衣玉食？放弃尊贵的身份？放弃显赫的事业？
夜色渐浓，月光下的灰白十分惨淡。
沈惊鸿一动不动地在窗前坐了几个时辰。
她茫然地望着窗外，悲苦自己的命运就像雨中的浮萍，不知吹散何处？
那双落寞寂寥的大眼睛，因为空洞失去明艳的神采，像美丽但冰冷的雕塑。
“听娘说，她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陆家的轿子明天就会来接人，小姐，拜托您救救我姐吧！”
雪珊急得抓耳掏腮，她着捉着唐琼的手央求道。
唐琼原本看好的这一段姻缘，却要夭折，她无奈得叹息，摊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小姐，干脆让我姐去南京找姐夫吧？”雪珊转向唐琼。
“南京那么大，是国府，去了还不是大海捞针？”唐琼并不赞成雪珊鲁莽的提议。
“但时间不等人啊，明天一早，花轿就会来唐公馆抬人啊？！”
唐琼看着脚下的地板，忽然想起了南京的还有她金陵女中的校友，说不定投靠她，去南京会有一个安身之处，她抬起眉梢，欣喜地说道：
“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南京！”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从衣橱里抽出行李箱，扫下衣橱里沈惊鸿的衣服，准备装进行李箱。
“小姐，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沈惊鸿从窗前站了起来，她走到唐琼面前，把行李箱盖子合上。
唐琼疑惑得看着她。
“小姐，我想清楚了！这是我要还她的养育债！我认了！我要逃了，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惊鸿面色平淡的说，语气里已经没有哀伤，透着一种淡然和超脱。
“你养母养你十七年不假，但她为了财不顾你的死活，你走了，她损的只是不义之财，而你要留下，搭上的却是你一辈子的幸福！”
第四十四章 正室之争 （2）
“小姐，嫁进这样的显赫人家，一个穷丫头，一个乡下的养女，做老二也是抬爱了。本就渺小、卑微，没有学问，没有身份，没有钱财，没有权势，哪里能配上他，不做梦了，不奢望做尊贵的少奶奶了。”
沈惊鸿抬起眼睑，目光淡如清水，仿她佛置身事外，在说别人的故事，那样与世无争。
“惊鸿，你醒醒！你怎么能这样屈服？”
唐琼气急得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瘦弱的肩，不禁用力一拍，颤粟了一下，她的眼睛仍然望着茫茫的窗外，但是，一层类泪浪涌了上来，那对黑漆漆的眸子完全被泪淹没，她颤颤得蠕动着嘴唇，唇边浮起一个无力的苦笑。
“不！惊鸿！不要随波浮沉，命运都是自己争取的！你要敢于反抗，顺从就是害了自己！”
唐琼心痛得摇撼着她，她想让她清醒。
“小姐，我也想两全其美，既不负养母，枉背负忘恩负义的罪名，也不负陆晋川对我的一片情意，能够长相厮守。我即使找到了陆晋川，仗着他对我的痴恋，向他哭泣说我不愿意，但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与家庭反目？与他父母结仇？”
她叹了一口气，委屈道：
“只要能和他生活在一起，每天看到他充满微笑的脸，我已别无所求，名分不名分，我并不在乎。”
“但是这样会苦了你！你能忍受他与别的女人分享？你能适应深深宅院中为了一个男人，永远无休无止的争宠，层出不穷的勾发心斗角？”
唐琼毕竟见识得多了，继续苦言劝说：
“惊鸿，不要傻了，那种人家，你别看妻妾之间表面和睦，暗地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别去趟姨太太的混水！”
这时，唐太太推门进来。
“娘？”
大家一齐惊诧得望着唐太太，目光中带着欣喜，好像盼来了救星。
“这陆元洪做的够阴的！一对这般相爱的人，他硬要插一杠子，安插一个不相关的佟小姐！”说到陆元洪，她轻嗤了一声，带着一股鄙夷。
唐琼愣愣得望着面色从容的唐太太，料定这位不俗的伯母肯定有高招，便问：
“娘，您可有主意？”
“那佟婉君是我前北洋政府内阁总理的千金，原本配给陆晋川，也门当户对，但晋川这孩子，如此看中惊鸿，你叫佟小姐嫁过去，愣生生插在他们中间，岂不是害了他们三个人！我可以出面阻止这场联姻，两家都会给我这点薄面！”
三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岂能知道唐太太此番出马，必定扭转乾坤！
“太太，您大恩大德，请受惊鸿一拜！”
沈惊鸿眼泪哗地涌下面颊，两个眼眶漾满泪花，她走到唐太太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响当当磕了三个头，然后把脸伏在她膝上，伤心得啜泣。
唐太太，如此慈爱，如此厚待，让自小缺失母爱的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感动！
“孩子，快起来！快起来！不必如此大礼！”
唐太太一惊，她未想到惊鸿那孩子如此情深意重，她鼻子一酸，泪意涌了上来，她搀起沈惊鸿，幽幽地说道：
“孩子，我帮你，因为……因为你与我们家的渊源……”
唐琼和雪珊一听，惊得面面相觑，她们呆呆得望着唐太太。
一幢挂着“美莲小榭”牌子的小楼，门庭若市，一个吴依柔语，媚态天成的少妇，依门卖笑。
她有一套哄得达官贵人、巨商富贾流连忘返的手段和媚态，陆元洪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日，陆元洪公务之余，兴冲冲来到“小榭“狎妓。
“哎哟，会长大人，您多日不来！“
陆元洪刚跨进这长三堂子，就被这**傍上身，架进了红绸绿缎、莺莺燕燕的温柔乡。
“心肝儿，本会长今个好好疼你！”
“讨厌！“**假意推拒，身子已经酥软到散了骨。
陆元洪正要行事，门轰地一脚被人踢开，闯进来几个黑衣大汉，呼拉一下冲了上来，把黑洞洞的枪口抵到他脑门上，威吓道：
“你敢玩我们老大的女人，找死！“
陆元洪混迹多年，并不是吓尿大的，他不慌不忙从坐凳上站起来，威吓道：
“你知道我是谁的老子吗？警备司令陆司令是犬子!你们敢动我，头上长了几个脑袋？！”
黑衣大汉面面相觑，他们原本想从富人手里敲诈几个钱，没想到摸到了老虎屁股，僵持之下，一个带头的黑胡子大汉说道：
“凭你是谁，也不能白玩我们老大的女人，你要不把她买下，付我们大哥一笔精神损失费！”
陆元洪鼻腔里冷哼一声：
“道上的兄弟原来为的是钱？说个数吧！”
“三千大洋！”
“狮子大开口么？”
“不给，给我滚蛋！”
这时，一直躲在墙角瑟缩的美莲扑到陆元洪面前，梨花带雨地哭诉道：
“大人，你带美莲走吧，你要丢下美莲，那个魔头会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你救救我吧，美莲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你！”
陆元洪经不住小美人苦苦哀求，动了纳妾之心，咬咬牙问黑胡子：
“两千如何？”
“好吧，好吧，便宜你！不过我们不要支票，要现大洋！”黑胡子眼珠一转，变了口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