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皱眉:“这是母亲昨日给的,看来,她老人家早有准备。”这话出口之后,贾政自己都觉得后怕。
王夫人也惊着了,脸色不大好。深深的感觉家里头供奉的老祖宗不是人,根本就是个狡猾的老狐狸,老谋深算。
贾政叹了口气,认命的摇摇头,不说话了。送走贾政,王夫人赶紧叫来王熙凤商量对策。
“你觉不觉得老太太最近变化很大?”
王熙凤谨慎的看眼王夫人,点点头。
“我记得她转性儿,是从扬州传噩耗开始的。老太太自那以后就变得奇怪了,脾气厉害得很。”王夫人瞄一眼王熙凤,沉吟道。
王熙凤有点明白王夫人的意思了,却没像以前那样巴结奉承王夫人,更没去现巴巴的给她出主意。王熙凤不过讪笑了两声,继续点头称随便敷衍。
王夫人剜一眼王熙凤,以前她脑子挺灵光的,怎么今日成了猪脑子了。王夫人合计了一下,忽然觉得不对。王夫人心存怀疑地盘问王熙凤:“老太太那日是怎么审你放印子钱的罪过的?”
王熙凤早有准备应付她,笑道:“太太还不知我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做足了可怜的戏码给她看。您别瞧她那会儿刚硬厉害着,心里头比棉花还软的。也亏得我以前讨喜,叫她舍不得,这才饶了我一遭。”
王夫人想到贾政的惩罚,再估量王熙凤的,倒觉得有些轻了。她口里含酸道,“你倒是有福的,她看重你。”二老爷是她亲生儿子,也没这样的待遇。
王熙凤听出王夫人话里的门道,心里更加烦她。当初她受罪,王夫人一句求情话不肯说就罢了;现在听说她逃了难,不替她高兴也罢了,反而用话酸她。
王熙凤眼皮子一动,赶紧叫道:“哎呦,太太您是不知道我的苦呢。老祖宗说了,下次再有错,不论大小,必要我们主仆的命呢。”
“要命?”王夫人吓得心一跳,想想老太太今日的苛责严厉,确属她的风格。
既然王熙凤也是个受苦的,自己便是跟她一个战线的。王夫人稍安了心,跟王熙凤道,“你是我内侄女,咱们之间也不必忌讳。我觉得老太太八成是邪魔入体,才转了性儿,你改日请马道婆来咱家瞧一瞧。让她多在老太太院子前后饶一饶,好生驱魔,银子不在话下,我出。”王夫人气派的撂话道。
王夫人是这样盘算:先让马道婆忽悠老太太。老太太平日爱信这个,回头吓得魂不附体,再弄两味药折腾她。她老人家费精耗神的,日后哪还有心思顾及别的事,只管一心一意疼爱宝玉就是。
王熙凤猜出王夫人的心思,心惊肉跳的看着王夫人,没想到她竟然动这种馊主意。人都有大彻大悟的时候,老太太得知幺女亡故,悲愤之余开始立志,也没什么稀奇的。王熙凤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加不敢应承王夫人。老太太今非昔比,她若冒险,无异于玩火自焚。王夫人犯错了或许还有救,她再错,那就是死了。
“怎么?”王夫人见她不应,冷下脸来。
“太太,近来府中杂务繁多,我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应付。”
“那就叫琏儿去。”王夫人推卸的干净。
王熙凤心中冷笑,这回是真把这位姑姑看透了。可真是远亲不够亲,她当初把弄自己进荣府,原就是要变着法的利用自己!
王熙凤不忿,接着反驳王夫人,“二爷挨了打,此刻下不得床。”
“挨打?他怎会挨打?”王夫人惊讶。
王熙凤装糊涂,“也不知道,昨儿个晚上,老太太连话都不曾问,就说了一个字‘信’,便叫人打了二爷三十板子,至今下不得床呢。”
王夫人明白了,蹙起眉头。“平日管家,也不过打发几个管事婆子回话,你还忙什么?”
王熙凤笑道:“太太还不知道呢?老太太打定主意要改房建道,从她那儿到大房,想要弄出一条夹道来,这条路要修的话可不容易。西北头还要建个三房五舍的,也在张罗。您看这么多事儿等着我去打点,吃饭的功夫都没了,哪还忙得了别的事儿。昨儿个才得空去瞧一眼巧姐儿,她竟看着我眼生了呢。”
王熙凤在用巧姐来辩白她的忙,亲生女儿尚且顾不上了,哪还有功夫去管什么马道婆。
王夫人无法,烦躁的打发王熙凤去了。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太太才刚罚了二老爷,突然张罗起给大房建道,她用意何在?这又有什么预示?难不成她老人家想要提携大房,打压二房?
王夫人预感不妙,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仔细想想大伯子去法华寺也有些时日了,竟然至今未归。这可不像是他的性子,在庙里礼佛比在家中乏味辛苦百倍。大伯子素日爱喝酒好色,两样同时戒掉,这怎么可能?难不成大伯子也转性了?
府里头有个不慈的老太太已经够受了,大伯子要是也变了,二房哪还有活头。
王夫人速速招来马道婆寻求办法。马道婆一听,就要去瞧贾母。王夫人忙拉住她,小声道:“可不能去,你一去,保不准她多想什么,怪罪到我头上。”
马道婆瞧见王夫人白皙手腕上挂着一翠绿镯子,稀罕的扶住王夫人,夸了那镯子真好。王夫人笑了,把镯子脱给马道婆,转即又叹气。
马道婆知道她和贾母必然是婆媳不和,笑着提醒:“婆媳天生相克,我劝太太一句,趁早想个法子为好。”
王夫人见有门道,忙让马道婆出主意。马道婆笑意不明,王夫人赶忙奉上几百银孝敬她。马道婆从腰际里掏出青面獠牙的鬼和一张纸人来,递给王夫人,交代她写下贾母的生辰八字,塞进床上便完了。
☆、第 10 章
几百两银子换了几张纸片子,王夫人半信半疑。马道婆笑道:“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待我做法之后,一切自有结果。”
钱总不能白花。
王夫人打发走人,就要想法子把东西塞进贾母的床上。她人都到半路了,脑子机灵起来,转一圈回来了。
当初她和凤丫头放印子钱,行事十分谨慎,尚且被死老太婆抓个正着。如今她草率的去行巫蛊,一旦有什么意外,岂非太不划算了。她好容易躲过那遭劫难,再陷入另一遭劫里,岂不亏?哪还能和往常一样硬气的站在人前?府中的几个主子们已经接连吃了老太太的瘪,前车之鉴,必要引以为鉴的。
王夫人眼珠子一转,主意来了。她回去招来周瑞家的,交代她把这几个纸片子拿去裱了。一下午的功夫,一张用朱砂画着福寿禄的黄符纸就做好了。
王夫人拿着‘符’前后翻弄翻弄,除了比平常的符纸厚重些,倒没什么不同。
“恒远道士的符纸如今在街面上很流行,偏他每日只写三张,价格炒得厉害。像这种福寿禄大符,百两银子未必能买得到。”
王夫人惊讶,她只给周瑞家的二十两银子。“哦?那你这个怎么弄来的?”
周瑞家的贼兮兮的笑道:“我托人把拿东西裱成符纸样,再借样照猫画虎,成了这福寿禄的大符。奴婢寻思像些就行,谁晓得咱这张不是那三张之一?二十两银子就妥帖了,划算还安全。”
周瑞家的谄媚的笑着,微微抖着眉尾,仔仔细细观察王夫人的神态。其实不过是做假画个符罢了,她五两银子就搞定了。余下的那些钱,她当然不会老实退回去。只要她事儿办的漂亮,太太不会追究。
王夫人自觉省了八十两银子,挺开心。王夫人大夸周瑞家的会办事儿,另赏了她三两银子作为跑腿吃茶的钱。
周瑞家的高兴地应承,心里却腹诽这赏钱都没她贪得多,她不贪才怪!
……
晚风冷冽如刀,吹得人脸蛋子生疼。
银钏打了个哆嗦,立起衣领子。她快步过了东角门,去找赦老爷身边的大丫鬟秋桐。
秋桐仗着老爷去礼佛,整日无事可做,便每日好吃懒做,早睡晚起。银钏敲门,秋桐才脱了衣裳,故有些不耐烦地来开门。秋桐见是银钏,态度稍好些,迎她进来。
银钏讪笑两声,进了门。府里人都道她和秋桐好,实则她最看不上的人就是秋桐。仗着有几分姿色又是大老爷房里的,从不把二三等瞧着眼里,为人斤斤计较,又尖酸刻薄。银钏不过是胆小,怕她才顺着她的,没想到后来秋桐却黏上了她。
“这么晚,你来看我?”秋桐奇怪的问。
银钏定神,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来,递给秋桐。“太太今儿个要的,却一口没动。”
秋桐打开一瞧,是她最爱吃的马蹄糕。她二话不说,就伸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银钏也没管她,欢喜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纸来,摸了摸。秋桐果然好奇相询,银钏得意的和她讲了符纸的出处。
恒远道士的?那可是好东西!
秋桐眼睛亮了,笑拉银钏就在她这住下,明日再走。银钏正有此意,欢喜地点头。次日天未亮,起迟了的银钏急匆匆的赶去伺候王夫人。秋桐还赖在榻上,笑得得意。等太阳照屁股了,秋桐才起,四周瞧了瞧,从她枕头底下翻出符纸来,凑到嘴边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