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秦父一直半低着头,喜怒无色。但曾女士却是满脸喜色,藏也藏不住。
老爷子又问我:“吃晚饭不吃?”
我想说不吃,可是秦父此时突然重重地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我看懂了,意思是让我留下来。
谁知道老爷子突然暴怒,对自己儿子就吼道:“我问的是她,你们那些劳什子都给老子收起来!平时我看不到你们,你们在外面偷偷摸摸干些什么我都不知道。这当着我的面还玩什么妖精妖怪的!”
秦父的眼眸立刻垂了下去。
我却是全然震惊。
这秦老爷子,未免也太厉害了点吧?看着老眼昏花的样子,可儿子只是稍微眼色重一点,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大概能知道,这家里的人,若是想要赢得老爷子的欢心,必然就要做到表里如一,稳重踏实。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秦月天最受宠爱的缘故。
老爷子发了火,咳了好一阵子,护士便上前来轻拍他的背,边拍边劝:“首长啊,您别急,这不儿女们都想让你高高兴兴的吗?谁逃得过您的火眼金睛呀,谁也不敢呀。”
老爷子却还是气不过,对在场的全家人骂道:“别以为当初我不知道你们搞的什么鬼。让那什么徐家的女儿嫁给月天。那徐家女儿配得上我孙子吗?你们使些手段,把人给我逼走了,七八年都见不到人影,我这黄土都埋脖子上了……你们是不是还要气死我?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气死了我,这秦家什么,我都带到土里去!我那些老战友,那些看我面子才让你们风风光光的人,我要让他们全给你们翻脸……咳咳咳……”
看得出老爷子余威尚在,全家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老爷子喘够了,这才又问:“你吃不吃晚饭?”
我忙点头,说吃的。
老爷子就吩咐护士:“让厨房多做点菜,要……油多,肥肉多……让她吃胖点。”
我……
老爷子你这说得,怎么像养猪一样呢?
老爷子又说:“等月天好了,你们一块儿来,高高兴兴的。”
我又应着,护士便说:“首长累了,要休息了,大家都先出去吧。”
大家便默默地朝外面退,秦老爷子却又抓住我的手,突然朝我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冰凉冰凉的。我吓了一跳,忙低头要去看,只瞅到了一点绿,老爷子却已经又捏紧了我的手。
他手劲很大,我拗不过。我惊愕,却看他不住对我点头,做着手势,示意我别声张。
护士也不住对我使眼色。
我这才跟着出去了。
我一出去,曾女士马上就亲热地挽住了我。她好像显摆似地扬着声音:“小莹啊,你说你和月天办喜事儿,你们集团的人是不是都得请啊。”
我说随便吧,看月天怎么安排。
实际上我想说,我们俩都不想大办。但秦老爷子已经吩咐要大办了,我这细胳膊也拧不过粗大腿啊。
曾女士又说:“哎,你也是,月天也是,都不上心的样子。你说好歹你们都是集团的总裁,你那个什么建筑公司,下面还有那么多分公司,大家都知道他们总裁结婚了不请客,那多不好啊。”
好吧……我听懂了。
曾女士是在给其它妯娌显摆我的“身份”。
秦御韬的母亲听了,笑得倒是蛮亲切:“对了小莹,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还没开口,曾女士就接了过去:“我们小莹家里呢,朴朴实实的工人阶级,那出身要多干净有多干净。人呢也自强不息,大学修了双学位,自己踏踏实实,一步步努力,谁也不靠,居然做到了集团副总的位置。哎,我以前还担心我们家月天挑到个什么阿猫阿狗的,这孩子不成器,老让我c心。偏偏就这事儿,还误打误撞给弄合适了。你们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我的汗流了一茬又一茬。
莫名其妙,我觉得自己成了一把武器,名字叫“小莹牌圆月弯刀”,专供大家族里媳妇宅斗……
秦御韬的母亲笑得便有几分不自然,她哎哟了两声:“姐姐真是好福气,儿子那么有本事,找的媳妇也是女强人呢,不过我听说小莹以前男朋友不少的,是吧?那集团以前有个副总叫汪什么的,好像就是她男朋友,死了以后把全部家产都给小莹了呢。这缘分呢,也要看生辰八字的,姐姐你要不要改天去对对月天和小莹的八字,别跟那什么姓汪的一样,是相克的啊。”
哇擦!
我只想说这秦家媳妇儿的战斗力都不弱啊。
难怪秦月天不想我一个人过来。
曾女士已经摆出一副要斗到底的模样了,我只想说恕不奉陪。我便抢先,谎称想去洗手间,找到机会逃离战场了。
等我摸出来的时候,整个宅子静悄悄的,也不知道人都去哪儿了。
秦老爷子修养的这个老院子,看起来不大,其实里面弯弯绕绕挺复杂。我摸了半天才摸下楼,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下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说老爷子怪不怪,平时看谁都不顺眼,今天见了那林小莹,怎么都说好?”
一个男人有些劝说的话语又传来:“哪儿都说好了,明明说她太瘦了。”
“那也是关心她!”女人没好气地说,“你没见老爷子不停让她多吃吗?你说说看,都是孙子,都是你们秦家的种,老头子怎么能偏心成那样呢?”
男人又说:“哪里偏心了,老爷子那是经常看见御韬,所以没多表现。你别心里不平衡,要不是我大哥那儿子离家出走了,那么多资源哪儿轮得到御韬得?”
我一听到这里,便知道这是秦御韬的父母在说话。
秦御韬妈愤声道:“我怎么平衡得了,你说上次御韬带回来那女孩,家世背景,哪儿不比这林小莹好。老爷子也就嗯嗯两声算了。你知道刚才我们出来的时候,老爷子给了林小莹什么吗?”
秦御韬父亲说不知道。
秦御韬妈便恨恨地:“是妈以前戴的那对翡翠耳环!那是你们秦家祖传的宝贝!以前姓曾的女人要过好几次老爷子都不给,这林小莹才第一次见面。老爷子居然把这东西塞给她了!”
秦御韬父亲显然有些吃惊:“翡翠耳环?爸以前不说他要带棺材里去的吗?这怎么随随便便就给出来了。你看清楚了?真是翡翠耳环?”
秦御韬妈便说看得真真切切。
这下秦御韬父亲也很不悦了,他说:“曾晓楼得不到是正常的,她本来就不是明媒正娶的,要不是生了个儿子,哪儿能进我们秦家。老爷子要平衡家里,不给你也是正常。但这林小莹还没嫁进来,就送这么大礼,也未免太不合适了。还偷偷摸摸送,这是怕我们说闲话吗?”
两人又继续嘀嘀咕咕,说了不少大概老爷子老糊涂之类的话。
我便又偷偷摸摸上了楼,寻到了另一个楼梯下去了。
等我出了宅子,到了外面竹林,摊开手看了看。
确实是一对雨滴形状的翡翠耳环。我对翡翠也算有点研究了,一看就知道这成色,当今世上已经算绝品了。
这绿绿得简直不带一点杂色,纯粹的冰种。
说句不好听的,我当时在缅甸和赵安蒂争的那根镯子,也比这耳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么一来,我倒真觉得秦御韬老妈气愤得很有道理了。
秦老爷子,出手相当阔绰啊……而且阔绰得,很没道理呀……
现在离晚上饭点还早,我便在竹林里瞎逛悠,出了秦家院子,外面还有大片的风景。门口的警卫见了也不拦着我,全像没看见似地。
转了有一会儿,秦月天的电话便打来了。
我给他讲了今天见他爷爷的事,他在那头笑道:“爷爷很和蔼,我没说错吧?”
我说是的。
听说我得了翡翠耳环,月天也是异常震惊,他说:“那耳环,据说是太爷爷留下的呢!真的算是我们家的镇宅之宝了,爷爷居然都给了你,看来是认定你了呢。”
我便说,你们秦家也太贫瘠了一点吧?
这耳环确实很好,但也用不上说什么镇宅之宝的话。
秦月天的声音却突然严肃了起来。
他在电话那头说:“这真不是开玩笑的。其实小的时候,我也不信这话。不过有一次,我听家里的老佣人说过。他们说,这耳环看似翡翠,但并不是真的翡翠。”
我吓了一声,说不是翡翠,难道是雨花石。
秦月天便说:“我跟你说正经的,小莹你别打岔。我这人不信鬼神,可是我们家的佣人们信。他们说,这对耳环,是麒麟的眼泪。”
我这次真是吓了一大跳,说什么麒麟的眼泪。
秦月天在那边嗯了一声,他说:“具体的故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家里的老佣人说,我太爷爷年轻的时候,救过一只麒麟。麒麟感恩,离开的时候,便流下了这两滴眼泪,化成了翡翠。当然有可能是胡说的,但这耳环于我们家来说,却是有非凡的意义了。他们都说秦家富贵,是因为得了麒麟的恩泽。”
他又说:“我还听老佣人说,我太爷爷大晚上,经常一个人看着这对耳环流泪。”
我又吓了一声,问:“你太爷爷该不会有恋物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