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含晚饭的时候没有下楼吃饭,下人催了两次,只说自己不饿。换过衣服后坐到沙发上看军中带回的文件,不想房门又响。她整个人变得很不耐烦,甚至考虑要不要搬到军中的宿舍去住一段时间。
门外有人轻唤:“四姐,我能进来吗?”
林君含这才忍着脾气没有发作。收起手边的文件道:“进来吧。”
林君梦一手推开门,一手端着托盘,上面有她爱吃的点心和青粥。
“听说你又没胃口,看你瘦得一把骨头,军中又忙,不吃饭怎么行。”林君梦心疼地瞪着她:“要是真的太操心了,索性不要管那些男人做的事。”
她把托盘放到茶几上,催促她趁热吃。
林君含没有胃口,任由她放在那里没去动弹。敷衍道:“下午做事的时候肚子饿,让王思敬给加了餐。这会儿哪里吃得下。”
“我才不信你的话。”林君梦坐下问她:“是不是梁景真回来了,你又开始心神不宁?”
林君含拿杯盖撇开茶叶,喝了一口茶水淡然道:“我和他早在几年前就结束了。”
凡事都讲个因由,其实不要说梁景真想不明白,就连林君梦也是云里雾里。他们打小就是公认的一对,她一直笃定梁景真会是她将来的四姐夫,直到几年前两人一拍两散,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而林君含就是这样一个闷葫芦,从来不会跟人分享心事。
“四姐,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君含靠到椅背上,撑着腮明知故问:“你说的什么?”
林君梦被她气得头疼:“四姐,你又装傻。”
林君含没心没肺的笑着。
“我哪里是装傻,我是真傻。”
感情的事没人跟她说得通,林君含自小主意就正,她认准的事情就算林望成都说不了她。林君梦又不及她脑子转得快,本来打定注意要把这事问明白。可是说着说着就转到了自己身上,只见林君含泰然自若的瞧了她一眼。
“我看你对那个付三少倒是真心的。”
林君梦留过洋,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说话做事大大方方,感情上也很洋派。
抿起唇角来笑:“我就是挺喜欢他的。”林君梦跟她肩并肩的靠到沙发上,顺手抄起一个抱枕掬在怀里,扬起下巴美滋滋的说:“四姐,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我以前是不信的,可是见到江沅的那一刻我便信了……”她兴致耿耿的同她讲起来。那天的舞会她本来不屑去,晋军的地盘,舞会也是一个统制的公子举办的,最后硬被朋友拉着过去。没想到场面那么大,那样多的人,诺大的庭院又是鲜花掩映,每个人都是锦衣华服,太绚丽的东西放在一起,就很难把视线集中在某一点上。而她却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他,那样的景致只能用鹤立鸡群来形容,浪荡不凡的狷狂气质明明不甚明显,却仿佛通彻照人,不与群芳同列。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气质高洁的男子,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低声呼道:“那个人是谁?”
朋友一边嘲笑她道:“你不认识他啊,那就是清军的付三少。”
正当此时,他也抬起眸子看她。清绝的眉与眼,隽永非凡,似能照进人的心里去。她的心里瞬时漾起甜蜜,因为她在他的眼中也看到类似惊艳的东西。
“四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
“如果你这样觉得那便是了,能一眼相中,还能修成正果,五妹你是天生的好命。”
这一样她便比不了。
没几日付家就派来了人,要接林君梦去江城玩几天。上次付江沅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打过招呼了,一家人早有准备,所以礼数行得也算周到。
林望成和董心如没说半句阻挠的话,只嘱咐林君梦到了那边一定要识眼色。
林君梦竖起指头再三保证:“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不会给林家丢脸,保证让他们看到一个乖巧懂事的林君梦。”
董心如无奈:“油嘴滑舌。”
☆、(006)去到江城
林君含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她这个五妹平时看着是有几分任性。可是,真到了正式场合,又什么时候见她出过丑?人情世故上倒是比她这个四姐还肯顾及场面,不像林君含帅性而为,很多情绪都写在脸上。
于是说:“你们就放心的让君梦去吧,再嘱咐下去天就要黑了,耽误了见面的时间,君梦怕会恨死我们。”
林君梦转首瞪她:“四姐,你又取笑我了。”
林君含浅笑道:“看不出我是在替你争取时间么。”
付江沅的副官此时恭敬道:“四小说得极是,从青云城到江城还有一段路程,为了安全起见,现在就动身吧五小姐。”
现在天下不太平,天黑抵达就不好了。
林望成便道:“现在就出发吧。”
林君梦只让下人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行装,张孝全来时就说过了付江沅已经差人将一切准备妥当。肯对一个女孩子这样细心,听起就让人动容。
车子在卫兵的护送下驶出督军府。
林望成收回视线道:“君含,你跟爸爸来一下。”
两人款步去了书房,下人端着茶水进来,林望成嘱咐:“都退下去吧,不要进来打扰。”
林君含坐在沙发上问他:“爸爸,出什么事了吗?”
林望成这两年身体堪虞,稍一忧心就能看出脸色欠佳。攥拳咳了一声,只说:“听说梁景真找过你了。”
林君含的心里也是微微一动,氛围陡然凝重。
“爸爸,你想说什么?”
林望成捏紧了拳头,他当然是担心,这两年绥军内外交困,而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千金的担子都落到了她一人肩上。做为父亲不心疼她是假的,却又对她寄于重望。重重的叹一口气:“景真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天资聪颖,一直倒是很得我的欢心。可是,现在局势紧张,爸爸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只怕……”
“爸爸,你不要想太多。”林君含极镇定地打断他的话,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说:“梁景真和他父亲一直不和,我想他总不至于跟我们林家为敌。”
林君含精致的眼角闪过锐不可挡的光茫,那一股子凌厉和杀伐直看得人心惊。她虽然是个女人,却一点儿都不比男人差。江山想在林家的手里移主岂是那么轻巧的事。
林望成望着她沉吟:“他们毕竟是父子,危难时刻会迅速的拧成一股绳。而梁琼私下里的小动作一直不曾停止,由其我身子骨大不如前开始,他越发张狂,有时就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只怕他们父子齐心,将来会变成你的困扰。”
林君含缓缓临摹茶杯边缘,杯中翡绿的叶子悠悠的打着旋。室内静寂几秒,她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梁景真现在任司令,梁琼又是开牙建府的元老,如若由他提出来要梁景真去驻守边防要地,我一定无权说出阻挠的话来,到时候你不要松口。”
否则一旦缺口打开了,里接内应,她可能真的没办法掌控大局了。
林望成不住点头:“这是自然。”又说:“你五妹此刻去江城去得妙,过几日你便声称去接她回来。到时候不防见一见老督军,探探对方的口风。”
林君含连忙应:“我知道了。”
汽车一路上只在快出绥州地界的时候停歇下来休息了一次,一盏茶的工夫便又重新上路。所以天将蒙蒙黑,就已抵达了林府。
只是天气不好,进江城不久就开始下雨。雨水打在车窗上,密密麻麻圆润的水珠晕染开,瞬间连成一片,从车内望出去,整个世界模糊不清。
此刻汽车已经开进林府,镂花大门徐徐打开,两侧岗哨立在风雨中微然不动,活像两尊雕像。
张孝全忽然说了句:“三少已经等着五小姐了。”
林君梦向前张望出去,林府内灯火通彻,雨中散着幽暗的光,每一盏都昏黄如月。
付江沅擎伞站在细雨中等她,月白长衫上折射出细碎的微光。一张清俊的脸隐在伞下,看得不甚清楚。林君梦身体前倾,想将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汽车驶近后停下,张孝全将车门打开,说了句:“五小姐,请下车吧。”
林君梦黑漆面的小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看到付江沅后,心内荡漾起涟漪,一圈圈的四散开去,心房上每一个褶皱都漾着甜蜜。
叫了一声:“三少。”
付江沅已经将伞撑过她的头顶,眼睛本来带一种锐利的光茫,偏偏看着她的时候温柔如斯。
只问她:“累不累?”
本来坐了一天的车林君梦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此刻所有的困乏烟消云散,觉得只要可以这样看着他,吃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笑着说:“不累。”
付江沅微微一笑:“进去吧,他们都在等着了。”
林君梦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都是你的家人么?”
那伞不是很大,付江沅下意识将伞倾向她,而自己的一侧肩头沾了水渍,而他浑然不知。看着她说:“只有我的爸妈,其他家人明日再见。怕你紧张,也怕你太辛苦了,所以刻意交代过。”
林君梦看了他一眼,脸上火烧火燎。
花厅灯火明亮,天花板上是一盏进口的水晶吊灯,投下一池花白的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异常明快。